黎陽屏住呼吸,緩了緩才成功發出聲來喊她,喊了好幾聲媽媽,但是她一動不動,眼皮沒再動,人也靜靜睡著仿佛剛剛那兩下是她的錯覺一樣。
黎陽站起身,不斷深呼吸。
她走出去,走到對麵房子找裡麵的阿姨:“您去照看一下,我去找複遙岑。”
“好。”阿姨從沙發起身,“去吧,這我來。”
黎陽剛要轉身,又回頭去問:“廚房在哪裡?”
“在一樓,”阿姨走到門口給她指了指正屋的大門,“左手邊就是廚房。”
黎陽沒有馬上走,而是又問:“阿姨,你們見過我媽媽動嗎?就是偶爾眼皮微微動一下?”
“沒有呢。”
黎陽:“一次都沒有?可能你們沒看她的臉,沒注意到。”
“房間裡是二十四個小時都有人在的,每次有兩個人,每分每秒都保證有一個人的視線沒離開病人身上,所以,確實還沒看到她動……”她朝黎陽微笑,“你彆著急,她總有一天會醒來的。”
黎陽點點頭撒腿就跑進了主屋。
扭頭朝左手邊一看,九點左右的灼灼日光下,穿著單薄白T的複遙岑站在光圈中握著小奶鍋,右手拿一雙筷子在攪動鍋裡的東西。
黎陽小跑過去。
他聞聲看了出來:“餓了?”
黎陽點點頭,扯出一抹淺笑。
複遙岑:“等幾分鐘,快好了。你先幫我去喊阿姨好不好?讓她們去守著,那不能離開人。她有時候,呼吸會不正常。”
“我喊了,阿姨過去了。”
“好。那你去坐著。”他指了指和廚房挨在一起的餐廳。
黎陽沒動,而是站在料理台邊,“複遙岑,我聽阿姨說,已經三年了。”
“嗯。”
他沒什麼反應,似乎也已經接受這個事情的發生了。
黎陽:“那你,你看過她,媽媽她,偶爾會動一動嗎?”
“沒有。”
黎陽握了握拳,緩解緊張情緒:“你沒見過嗎?不是說有醒來的征兆,是她眼睛啊,手指啊什麼的,會不會偶爾也是有點反應,微微動一下?隻是還沒到蘇醒的時候。”
“我沒看過,阿姨也沒說過。”他把煮的湯盛出來,端著碗到餐廳,“過來吃。”
黎陽沒動。
複遙岑回來拿湯勺,隨意朝她挑了挑眉,“怎麼?不餓了?”
“我剛剛,發現她眼皮動了一下。”
複遙岑站在她麵前,盯著她沒說話。
黎陽:“不是,是兩下,”她好像生怕自己說的不清楚,還下意識拿手指比畫了一下,“兩下,我看到了,她眼皮輕輕動了兩下。雖然我喊她……她沒反應,但是肯定沒那麼容易醒的,隻是她應該是聽得到我說話的,她可能聽累了。”
她笑了笑,“但是真動了。”
複遙岑也沒什麼反應,就靜靜看著她。
黎陽伸手晃他:“你怎麼不說話??”
“你看錯了吧……”
“沒有!”黎陽著急得瞬間躁動起來,從來端莊得體的人還沒這麼急躁過,“沒有,你不信嗎?真的,我沒看錯。我以為我看錯了但是我又發現了一次,沒哄你,真的!!複遙岑!我來不及喊你!”
複遙岑回過神來,握住她晃他的手,“沒……你去吃飯,我去看看,看看監控。”
說著他就馬上出了廚房。
黎陽一聽有監控哪裡吃得下飯,瞬間就跟上去了。
療養室裡的阿姨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著每天照顧病人的工作,見複遙岑進去了,打個招呼就繼續忙。
複遙岑坐到放監視器的桌子前。
阿姨好奇地問他怎麼了。
複遙岑沒說話,就挪動著鼠標找對準床頭的那個監控。
黎陽才發現屋子裡攝像頭非常多,幾乎無任一死角,也就是……他即使遠在錫城,也每天能看到他媽媽的狀態。
黎陽湊到他麵前指示:“就幾分鐘前,不出五分鐘。”
複遙岑從五分鐘前開始放。
畫麵裡傳出黎陽聊天的聲音,她忽然尷尬地站起來,輕輕咳了下想走。
手腕被抓住。
她回頭,複遙岑盯著電腦,但是握著她的手沒放。
黎陽沒轍,隻能不自在地站著。
忽然,腕間一陣力量讓她回神,她低下頭就看到眼睛筆直的複遙岑。
她馬上彎下身去看視頻。
裡麵正好是她發呆沒回神的畫麵。
然後,很快,床上的人眼皮又跳動了一下,很明顯的,專心一看其實很明顯的。
黎陽扭頭看複遙岑。
他聲音嘶啞:“就這兩下嗎?”
“嗯,兩下。”
他就重複播放著這幾秒的監控,盯著那兩次眼皮跳動,看了很多很多次,一直點擊重放。
不知什麼時候,他起身,攬著她往床邊走。
複遙岑在床邊坐下,認真看著依然熟睡中毫無醒來跡象的人。
“我最近在這,你要是想醒來,就醒來,你睜眼就能看到我了,或者……看看黎陽,也行。”
兩個阿姨雖意外卻也似乎猜出來是什麼事,明白了兩人剛剛對著監控一通查是所謂何意。
複遙岑坐了半小時,想起來黎陽還沒吃早餐,就起身,走前吩咐兩個阿姨多注意觀察病床上的人。
早餐已經有點溫了,但好在這西北的麵湯也沒法趁熱吃,這會兒吃也不錯。
黎陽第一次吃西北的早餐,還真的夠特色的,說是湯但裡麵其實是米與其他平時不會經常吃的五穀雜糧,熬的時間不長,所以不黏糊,加上不知道還放了什麼調料與蔬菜,反正就很香,香而不膩,早上喝起來一點不會太膩味,喝一口粥就想喝一口湯。
“這個東西叫什麼?”見複遙岑椅子沒說話,就安安靜靜在吃飯,黎陽出聲問他。
“粥。”
“什麼粥啊?”
“不算什麼特色,就以前鬨饑荒的人才吃的。”
“……”
複遙岑喝了口粥,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現在久了,就成了拂蒼特色了,就叫拂蒼米湯。”
“……”
複遙岑看她,終於略不自然地一笑,“這兒的人,早餐都吃這個,你要不喜歡,我給你叫個外賣吃。”
“我不要。”她低頭喝粥,“誰跟你說我不喜歡啊?我就是覺得很好吃才問你的。你回頭教教我唄,我回錫城做。”
“沒什麼好吃的。”
“我喜歡。”
複遙岑點點頭,沒再說話。
黎陽喝完了粥發現他早吃完了,隻是坐著在陪她而已。
他出著神,好像又在想著什麼事情,她忍不住說:“你不要想太多了,就算沒有現在醒,但是她早晚,早晚一定會醒的,她是有反應的,有感知的,所以隻是時間問題而已。可能已經離蘇醒不遠了,隻是沒法現在而已。”
複遙岑靜靜和她對視。
兩人第一次對視那麼久,黎陽也沒有因為不好意思而避開,她第一次和他不避不讓地深深交纏著目光。
她那雙眼,夾著水霧煙光,波光流轉,因為性格清冷,顯得嫵媚的眼神也含著她特有的力量,能把人拖下水的力量。
複遙岑第一次覺得她和她的名字一樣,帶著陽光,能給人希望的陽光。
他伸手,捧著她的脖頸,湊近親了她一口。
黎陽那冷靜端莊的氣質一下子稀碎,臉紅似火,“我才吃好飯……”她含糊嘀咕,想躲開,又被他輕咬了口。
“嗯……”狼啊,咬她乾嘛。
複遙岑分開就起身,把碗筷拿去廚房洗。
黎陽捂了捂發燙的臉,“複遙岑,你像個吻完就走的渣男。”
“你等我,我洗完碗就回來。”
黎陽失笑,捂住眼笑得不行,笑完慢吞吞跟上去,陪著那個不願意做渣男的男人洗完碗筷,拒絕他的再次親昵,扯著他去看媽媽。
在療養室待到中午十一點,複遙岑開車送她回酒店。
白天的酒店廣場依然沒什麼人,可能是工作日的緣故。
複遙岑停了車和她一起進大樓,興許是隻有她自己,他又陪她進了電梯,到了又繼續跟著她往房間走。
黎陽在快到門口時跟他說:“你下去後就走了,彆在樓下待著。”
複遙岑側眸看她。
黎陽:“我昨晚看到你在樓下了。”
“你看我乾嘛?”
“你看我乾嘛?”黎陽反問回去。
複遙岑站停在她房門口,兩人麵麵相覷,視線在不甚明亮的酒店通道緊緊交織著。
半晌,複遙岑抽過她的房卡刷開了門,塞回給她,把她輕輕推進房間去,闔上門。
黎陽悠悠插了房卡。
等了幾秒,又悄悄打開門,探頭出去。
複遙岑站在兩米外,沒有走,他手插口袋裡,看著門的方向。
她怔住,手搭在門框上,靜靜對視著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