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魚一直以為海底世界最深處是水晶宮。
這不怪她天真, 畢竟, 這麼些年的《西遊記》可不是白看的。
海底沒有水晶宮,甚至也沒有海綿寶寶。
她處於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這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海,趙有魚儘力眯起眼睛,視線所及是身下數米開外的海底,像地貌詭異的沙漠, 荒瘠無物,隻有形狀嶙峋的礁石。
除了她自己,她還沒有發現任何生物的跡象。
隻有寂靜。
趙有魚試探地往前走了兩步,她意識到自己在水裡如履平地。
下一秒, 她發現她變成了一條魚。
一條平平無奇, 最普通不過的魚。
海底的壓力讓她渾身都難受,她張開嘴想說話、想尖叫, 卻隻徒勞地看著一串水泡咕嚕嚕地從眼前冒出來。然後升上看不見到儘頭的水域。
她是貓!!!她不想變成魚!更不想莫名其妙地掉進這令人絕望又壓抑的深海裡!
難道是她此生吃魚太多,遭到了魚類們的怨念詛咒?——讓一隻貓變成魚,還被扔到這恐怖的深海裡, 簡直是最可怕的懲罰了啊!
趙有魚的大腦瘋狂地轉動著。
後一秒,仿佛與生俱來對危險的警覺讓她後脖子發涼——如果她有脖子的話。
她飛快地遊到貼近海底的一片礁石叢中, 儘量隱蔽自己的身形。
一秒, 兩秒,三秒,無事發生。
趙有魚剛想探出頭來的時候, 遠方無聲無息地劃過一片巨大的陰影。
水流被帶動,細微地刮在趙有魚身上。
趙有魚慌忙縮進礁石裡。
下一刻, 一條巨大的,像艘潛艇一般的鯊魚,緊貼著海底遊過去。
趙有魚看過鯊魚紀錄片,但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大隻的。
一隻布偶貓可能連人家的牙縫都填不滿。
在礁石縫隙裡哆嗦了一會兒,趙有魚小心地遊了出來。
她貼著海底緩慢地行進著,巨大空曠的海床讓人的心漸漸提到嗓子眼,隨時像要跳出來一樣劇烈地鼓動著。
沙子和礁石仿佛看不到儘頭。
趙有魚發現自己懸空在一片深黑之上。
——她以為的海底,隻不過是一座海底懸崖。
真正的深淵,此刻正無聲地凝視著她。
趙有魚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暫停了。
海洋,如果它願意,可以變得非常、非常令人恐懼。
孤獨一魚,往上看沒有一絲光,海麵遙不可及,往下看,深不見底,細微的磷光仿佛正昭示著危險。
趙有魚咬了咬牙。細小的一尾銀魚,如同飛梭一般朝那黑黢黢的海底深淵遊去。
那些微弱的磷火越來越明亮,趙有魚小心翼翼地遊進深淵之中。
越往下,眼前的世界就越發不可思議。
她看到了一隻人魚。
與鮫人不同,人魚是十分醜陋的生物,彆名儒艮。據說這種生物雖然貌醜,但性格卻極為溫和。
然而眼前的這一位,看起來可不像是“溫和”的樣子。
三顆臼齒暴突著,綠豆大小的眼睛裡射|出陣陣凶光。他也看到了趙有魚,立刻凶猛地撲了上來。
趙有魚嚇得三魂掉了二魂,飛也似的從儒艮險惡地張開的鰭下躥了過去,不要命地往更深處遊。
終於甩掉了身後窮追不舍的人魚,趙有魚環視四周,終於意識到自己身處一處詭異的宮殿。
若說是宮殿,仿佛有些太過溢美,這地方更像是某種古代人類留下的遺跡,自然和人工的痕跡混合在一起,幾根高高矗立在海底的巨柱彰顯出一種威嚴而陰森的氣氛。
趙有魚溜進了宮殿的遺跡裡。
然後她看見了衛慈。
儘管大殿中的那個男人穿著樣式古怪花紋繁複的曳地長袍,儘管他有完全不同人類的蜿蜒的長發和藍得近乎無機質的眼睛——
趙有魚還是認出了她的衛慈。
“殿下,您怎麼還未休息?”
一個妖嬈女子從王座一側走過來,她看起來與衛慈極為熟稔,臉上掛著笑。
趙有魚一看到那張漂亮的臉,便覺怒發衝冠!
是那個“舊情人”!
那女人伸手搭在了衛慈的腰上,姿態曖昧。
而令趙有魚氣炸肺的是,衛慈竟也反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腕!那模樣,仿佛就要將那女人擁入懷中!
“殿下,您兄長逼得越來越緊,您一再退讓,總要吃虧的。”女人低語道:“我們手中的純血大妖太少了,如果您兄長的計劃真的成功,屆時,我們將退無可退……”
衛慈並沒有說話。
趙有魚也不知為何,明明還有段距離,她卻將那女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聽得渾身發涼。
這舊情人口口聲聲的“我們”,看起來,和衛慈同屬一個陣營。
很顯然,他們需要純血大妖,以對抗什麼實力強橫的敵人。
她想起衛慈對她說過的話,想起衛慈如嚴師般逼著她去成長,想起自己掌心焰進階的時候,男人臉上的笑意。
趙有魚不敢再聽、再想下去了。
下一秒,她對上了那雙冰藍色的眼睛。
趙有魚退無可退,然而她此刻,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張嘴便隻是一長串的氣泡。
趙有魚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見衛慈神色冷淡地招了一下手,自己便身不由己地飛了過去。
落在衛慈掌中。
她此刻的身體太小了,被男人修長手指握攏就動彈不得,半分水花兒也撲騰不出。
“殿下,這是……”
女人美麗的臉上適時地露出驚訝的神色,看著衛慈手中那一尾銀色的小魚,道:“不知她聽到了多少……”
她臉上似乎露出些不忍。
趙有魚,亦已猜到了自己的宿命。
她電視劇沒少看,偷聽到這種關鍵信息,還窺見了主角的關係,基本上就是炮灰邁向死亡的最後一步了。
她看到那唱作俱佳的女人眼中,猛然掠過一絲狡計得逞的惡意。
衛慈肯定認不出她了。
趙有魚想,這是個噩夢。趕快醒來,趕快醒來!
她看著衛慈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
這笑容她很熟悉,男人冰藍色的眼眸中,如同冰湖乍破,春水初融。
“自然要處理。”男人的嗓音清洌洌的,趙有魚一怔。
他此時的聲音,和趙有魚所熟知的十分不同。除卻那種時常透著禁|欲般的冷淡,又添金石相擊的清越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