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最終章(1 / 2)

八月二十日夜, 熔淵異動頻繁, 嵬國久攻不下, 人心惶惶不得安寧。

浮餘山地牢有一處連通熔淵的秘境, 時不時的能感受到灼人的熱浪和異動的震蕩。

蕭執被釘在天刑柱上的第四日, 能活下來, 除了續命湯, 全憑自己的意誌。他不想死,畢竟他的時樂這麼好, 死了就見不著了。

可是天不遂人意,命不在他手裡。

“蕭宮主,你就放心吧,我會把前輩的記憶洗掉, 他不會再想起你了。”

蕭執唇角勾了勾,勉強擠出一抹嘲諷的笑:“你最好洗乾淨點, 彆讓時樂想起我, 難過。”

“用不著你操心。”

“葉知行, 你這樣真是難看。”

“……”

“輸不起, 惡心。”

葉知行眸色閃了閃, 勾了勾手指, 蕭執喉間一陣銳痛, 再說不出半句話。

他轉身, 換了種柔和的語氣對時樂道:“前輩, 勞你把蕭宮主的魂抽了, 用以鎮壓熔淵。”

麵無生氣的時樂提起破虹, 調轉劍尖對準蕭執的心口,蕭執也看著他,眸中毫無懼色,溫柔中透著一絲難過與不舍,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發不出聲音——

「時樂,這世上也隻有你能殺我了」

誰讓我這麼喜歡你呢——

他沒閉上眼睛,要死,也要親眼看著時樂把自己殺死,不然太虧了,連最後一眼都不能看到,他還想看個千年萬年呢……

一陣破空之聲,泛著微光的破虹卻在距離蕭執心口不到半寸之處堪堪掠過,切斷縛住蕭執的捆仙繩,電光火石間,時樂眸色微動,將劍刃轉向葉知行劈去!

“你彆亂跑,我來對付葉知行!”

蕭執怔了怔,笑了,沒了捆仙繩的支撐,重獲自由的他連站都站不起來,整個人如爛泥般倒在地上,他覺得自己骨頭架子都要散了,但現在他一點兒也不想死,時樂還在,他死個什麼勁兒,可不是便宜了旁人?隻恨自己太不經打,這會兒幫不了時樂。

葉知行完全沒料到時樂能脫離他的控製,潦草的用靈力化作靈刃應戰,時樂手上毫不留情,身姿化作虛影連連朝葉知行刺去,地牢中空間狹小,葉知行又不願真的傷了時樂,避閃間雙腳陷地,身上被破虹的劍意劃出了幾道血口子。

破虹因時樂灌注強烈的靈流震顫不休,化作一隻紅龍朝葉知行呼嘯而去,葉知行飛身而起雙指插入龍目,咬牙道:“前輩,你當真要殺了我?”

“三番四次的,難道還留你禍害我同大小姐不成?”

葉知行麵色灰敗下去,迅速收斂心神,出招再不似先前的手下留情,揮出的靈刃不留餘地,時樂不敢輕敵,硬著頭皮堪堪抵抗,一紅一白兩道光團纏鬥不休,而熔淵的異動也越發劇烈,地牢四周的結界迅速脫落,玄鐵打造的牢門扭曲變形,大地皸裂沙石簌簌而下,撐不了多久,整個地牢就要塌陷了!

不止是地牢不僅是浮餘山,南到月遲國北到騰禦山,方圓數萬裡都要被熔淵吞沒!

這樣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蕭執清楚這一點,以手撐地朝結界入口爬去,在地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印。

時樂與葉知行交手已用儘全部心力,再無法分心去顧及大小姐,數百回合後他看似仍能堪堪應對,卻漸漸落了下風,葉知行刀刃朝斜上方一劃,時樂險險避開,卻不料另一靈刃朝他脖子劃去,眼見就要血濺當場屍首分家,葉知行動作頓了頓,也就那麼一刹那的猶豫,讓時樂把握住了主動權,迅速調轉劍尖,果斷利落將破虹刺入葉知行的胸膛!

一點猶豫都沒有,眨眼功夫,利器沒入皮肉的悶響讓葉知行怔了怔。

“前輩,你當真……”

“你以為到頭來我會舍不得殺了你麼?”

葉知行自嘲的笑了笑,沒作答。

事到如今,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他賭命,可是賭輸了,時樂的劍更深的刺入皮肉,從他背後穿透而過。

“願賭服輸,你去死吧。”

一團黑色的瘴氣從傷口處彌漫而出,化作鱗蛇纏繞在破虹劍上,時樂以靈火燃之,片刻就散了。

葉知行感覺一直繃在心裡的弦斷了,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睛微微泛紅,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淌了下來。

他又在心裡問了一句,自己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時樂。

“你做過什麼事,心裡沒點數麼,怎麼好意思與我賭命?臉皮也太厚了吧!”

“……”

“惡心。”

時樂將葉知行釘在天刑柱上,便飛身而下去尋大小姐。

其實錦鯉要他彆殺男主的忠告,他從未忘記過,葉知行也不會因為他這一劍而死,他說話雖狠但終究手下留情了,但並非狠不下心,而是為了他和蕭執。

彼時山崩地裂亂做一團,時樂在兵荒馬亂中隱隱約約看到蕭執爬到了熔淵結界入口,也顧不上簌簌落下的石塊,忙趕過去將滿身是血的人抱起。

“大小姐,我抱著你。”

蕭執的聲帶被葉知行切了,發不出聲音,隻貼在時樂耳邊動了動唇——

「熔淵,必須封了」

是葉知行啟動了縛元陣,致使天地混沌引發熔淵異動。

“就你現在這鬼樣子怎麼封?”

“……”

“我來想辦法吧,你彆胡亂……”

時樂一語未罷,出乎他的意料,強大的衝擊襲來,結界破了!

灼人的熱浪呼嘯而來,原本已經動不得的蕭執用最後的氣力將時樂撲倒按在懷裡,以魂力化作靈障,躲避能將人瞬間燒成灰的熔流。

“蕭執,你他媽混賬——!”

時樂驚呼,燃燒魂力,無異於自儘!

“你這算什麼!拋下我就死嗎!”

蕭執卻笑,用唇語道——

「樂哥哥,我總算是,救了你一回。」

每次,他總是將時樂從生推向死,也葉知行總能把時樂從死拉向生,他很不甘心。

雖然自私了點,但……算是,最後的最後,將唯一的遺憾了了。

……

這場熔淵異動並沒有造成大規模的傷害,興許是被時樂捅了那一劍,葉知行總算疼出了些許良知,也或許是那個黑化的人格被時樂殺了。

葉知行將刺入胸膛的破虹劍徒手拔出,用儘畢生修為化作靈障,力挽狂瀾護住浮餘山,將熔流生生截住,暫時封印回了熔淵裡。

時樂這才明白錦鯉話裡的意思,葉知行不能殺,因為能阻止這個世界崩壞的隻有他。

而葉知行自爆式的拯救導致修為儘毀,靈脈不可逆轉的廢了,臉也被熔流燒毀了一大半,他堂堂一個浮餘山宗主,如今落得和尋常人無異。

這場變故後,浮餘山損失了百餘名弟子,皆被熔流燒得屍骨無存,好在最後關頭莫懷塵從牢中逃出救了秋覺和秋慈,他們都無大礙。

也正是因為這次變故,秋慈看出了莫道長對她弟弟的心意,也看出了弟弟的小心思,往後就再沒說過讓秋覺娶媳婦的糊塗話,男孩子長大了,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她安安心心的回寒江村過安生的小日子。

時樂被蕭執拚儘所能護住,毫發無損,可蕭執早就趴在他身上斷了氣,連魂核都被熔流燒得支離破碎。

八月二十一,天還未亮,時樂將蕭執血肉模糊的屍體抱出地牢,彼時天將明未明,東邊的天空隱隱泛白,與浮餘山殘火蔓延的大地形成鮮明對比,明明滅滅的人間,滿目瘡痍。

時樂一滴眼淚都沒掉過,他安安靜靜的抱著蕭執離開浮餘山,回到塗煞宮。

一路上,時樂一直想蕭執先前數次問他的一個問題:“如果我和葉知行打一架,你算算最後誰生誰死?”

“哪有人在床上算卦的,不正經。”

內心早有答案的時樂,隻敷衍的說自己累了睡了,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那一瞬間,蕭執是覺察出他的心思的,害怕將講話說出口,害怕一語成讖。

……

在嵬國惡戰了五日的蕭送寒終於破除結界,可等待他的卻是侄兒的噩耗。

時樂在二十一日傍晚,抱著蕭執的屍體回到了塗煞宮,因為數日的惡戰,嵬國屍首遍野,血水滲入土地三寸之下,染紅了整片荒涼的大地。

整條嵬川浮滿殘肢斷臂,河道幾乎被堵住,而他們的蕭宮主此時正安安靜靜的躺在時樂的懷裡,時樂喚他媳婦,他也不肯睜眼回應一聲。

可即使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了,蕭執還是這麼好看,緊閉的眼睛被睫毛覆蓋,時樂替他擦了麵上的血汙,又灌注靈力讓屍體不至於僵硬腐爛,乾乾淨淨的,就似睡著一樣。

“二爺,人確實沒了,請節哀。”

時樂的聲音淡淡的,靜靜的,透著點羈旅的疲憊,再多的情緒,便沒有了。

幾日的惡戰讓蕭送寒消瘦了許多,雙頰凹陷滿身血汙塵土,他立在堆滿屍體的塗煞宮大殿上看著時樂將蕭執抱過來,深邃的眸子將悲戚掩藏。

“樂兒,你如何打算?”

時樂沉吟片刻,臉色煞白嘴唇發抖,突然勾了勾唇角:“我自然是,不想活的。”

“這話以後不準說了。”

“我明白。”

蕭執救他,自然不是讓他脫離險境後自己尋死的,時樂比任何人都更明白這點,正是明白,所以才殘忍。

就算度日如年,就算明白餘生無用,時樂也得活下去。

“大小姐這一次,可真是把我算計透了。”

蕭送寒緊繃的肩膀突然懈了下來,重重的歎了口氣:“樂兒,我多說無用,你自個兒彆憋著。”

“嗯。”

“想哭便哭,等我為執兒把身上血汙洗乾淨傷處縫合了了,你躺棺材裡,抱著他屍體哭個三天三夜也成。”

時樂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倒是好辦法。”

“隻不過,你彆這副樣子,如今執兒已經如此了,你再出什麼岔子,我……”

時樂抬眼,空洞無物的眸子盯著他,盯得蕭送寒再說不出安慰的話,他難過得想一巴掌把死去的蕭執拍醒,狠狠訓他一頓自以為是擅做主張,逞英雄救心上人最後把小命搭上,害得心上人難過受苦。

真不是男人該乾的事兒。

蕭送寒連自己身上的血汙塵土都沒來得及清理乾淨,就連夜將蕭執的傷口縫合,為他換了潔淨的衣衫,擦了頭束了發,時樂想來幫忙,卻被蕭送寒以叔侄單獨相處為由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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