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看,藥神穀是有點寒酸了,難怪修士們都不愛去。
禦劍宗弟子領著往後山走,一邊走一邊道:“師尊正在招待貴客,不能親自迎接,還請二位見諒。”
“無妨,你這是要帶我們去見少宗主?”蕭夕禾問。
弟子點頭:“正是。”
“他眼下情況如何?”柳安安接一句。
弟子歎了聲氣:“不大好,昨日還昏倒了大半天,師尊用了三年靈力才強行喚醒,如今一直在床上躺著。”
蕭夕禾蹙了蹙眉頭,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三人沉默前行,穿過煙霧縹緲的園林和大殿,繼續往後山走時,迎麵遇上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
“李道長。”弟子連忙行禮。
男子眼高於頂,直接無視三人離開了。
弟子有點尷尬,隻好主動解釋:“這位是師母的親侄兒,所以……”
柳安安嘖了一聲:“懂,裙帶關係,自覺高人一等。”
蕭夕禾卻重點偏了:“他與你師母生得像嗎?”
弟子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像。”
蕭夕禾:“……”剛才上山的時候,偶然聽到有人提起這位少宗主,說與他母親生得極像,而這位侄兒也像他母親,那麼等於這位侄兒跟少宗主……
蕭夕禾頓時憂心忡忡。
“你為什麼要問他跟宗主夫人像不像?”柳安安好奇。
蕭夕禾悲傷地看向她:“無聊,隨便問問。”
柳安安恍然。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終於來到一處環境清幽的彆院。
進了彆院,蕭夕禾跟柳安安止步,弟子獨自走到廂房前敲了敲門:“少宗主,藥神穀的醫修來了。”
門內靜了片刻,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請進。”
“是。”
弟子應了一聲開門,蕭夕禾跟柳安安便徑直進去了。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藥味,濃鬱得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饒是蕭夕禾跟柳安安這種聞慣了藥味的人,也覺得十分不適。
寢房分裡外間,兩人穿過外間便到了少宗主休息的地方,蕭夕禾屏住呼吸慢吞吞往前走,隻見前方床幔層層落下,遮住了床上身影,她隻能勉強瞧見個輪廓。
好在下一瞬,一隻修長的手從床幔中伸出,緩緩撩開了饒人的紗幔。
當對方的臉映入眼簾,蕭夕禾無聲地睜大了眼睛——
剛才那個弟子呢?!有本事現在就過來跟她對峙!眼前這個病弱美人,怎麼可能跟剛才那個黃鼠狼像一個人?!
“咳咳……”病美人咳嗽兩聲,再抬眸眼角已經微微泛紅,無意識微張的唇呼吸略顯急促,再加上有些蒼白的臉頰,破碎感愈發重了。
“在下趙少卿,兩位道友遠道而來,辛苦了。”連聲音都這麼磁性好聽。
蕭夕禾眨了眨眼睛,默默控製自己一些禽獸不如的想法。
關鍵時候還是二師姐靠得住,柳安安主動向他介紹:“少宗主好,我叫柳安安,這位是阿肆,我們都是柳江的徒弟,特意前來為你診脈。”
“有勞了。”趙少卿說著,便坐直了身子等待。
柳安安和蕭夕禾對視一眼上前,正要為他診脈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氣衝衝的女聲:“不準碰他!”
兩人一愣,下一瞬就被擠開了。一個長相豔麗的女子衝到床前,占有欲十足地將趙少卿護在身後,齜著牙威脅:“你們不準碰他!”
蕭夕禾看到她過於尖銳的兩顆虎牙愣了愣,沒等反應過來,柳安安便已經警惕將她護到身後:“妖族?!”
“柳道友莫慌,她不會傷害你。”趙少卿忙道。
柳安安眉頭緊皺:“少宗主,你身邊為什麼會有妖族?”
如今修仙界與妖族的關係雖不算緊繃,但也好不到哪去,一般不會與他們有牽扯。
“關你什麼事!”女子嗆聲。
趙少卿蹙眉:“阿雨。”
女子咬唇,扭頭看向他:“少卿……”
“聽話,”趙少卿不認同地看著她,“兩位道友隻是想為我診治,不可以沒禮貌。”
女子還是不高興:“可我不想她們碰你,藥神穀為什麼不派個男人來?”
“關你什麼事?”柳安安趁機將剛才那句還給她。
“你……”
“阿雨。”趙少卿再次開口。
被喚作阿雨的女子輕哼一聲,不高興地彆過身去,卻依然坐在床邊沒有離去。
蕭夕禾既想仔細研究研究妖怪長什麼樣,又好奇兩個人的關係,眼睛腦子都快不夠用了。好在關鍵時候理智占了上風,她徑直看向趙少卿:“少宗主,現在能診治了嗎?”
“可以,”趙少卿微微頷首,扭頭看向女子,“阿雨,你先出去,莫要打擾兩位醫修。”
“我不……”
“阿雨,聽話。”趙少卿皺眉。
女子撇了撇嘴,不甘心地看向柳安安和蕭夕禾,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幾圈後,最後選中蕭夕禾:“那我要她幫你診治。”
蕭夕禾:備受侮辱。
這個叫阿雨的妖族會選她,顯然不是因為跟二師姐鬥了嘴,純粹是覺得她長得比較安全。
趙少卿沒有多想:“好,你先出去。”
女子有點不高興,但還是老老實實出去了。
當關門聲響起,趙少卿一臉歉意:“對不起,阿雨她不懂規矩,冒犯二位道友了。”
“此事先不提,少宗主,我師妹不太會看診,恐怕沒辦法為你診治。”柳安安緩緩開口。
趙少卿聞言剛要開口,蕭夕禾突然道:“可少宗主都答應她了,若是此刻食言,叫她知曉豈不有傷夫妻感情?”
趙少卿愣了愣,失笑:“道友誤會了,我與阿雨並不是那種關係,隻是朋友而已。”
“可我看她對少宗主,似乎不止朋友。”蕭夕禾不動聲色。
趙少卿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愈發顯得溫潤如玉:“阿雨涉世未深,會依賴我也是正常,但我與她確實隻是朋友。”
懂了,妾有意郎無情,單相思而已。蕭夕禾默默鬆了口氣,心想不是兩情相悅就好,她可乾不出挖牆角的事。
確定趙少卿目前單身後,蕭夕禾心情好了許多,扭頭朝柳安安眨了一下眼睛,柳安安這才走到床邊,沉下心拈出一點靈力。蕭夕禾看著她指尖靈力沒入趙少卿天靈蓋後,表情漸漸凝重起來,不由得也跟著揪心。
許久,柳安安收手。
“如何?”蕭夕禾忙問。
柳安安密音回她:“油儘燈枯之脈,即便用心調理,也活不過兩個月。”
蕭夕禾頓了頓,還未消化完她的話,就聽到她笑著對趙少卿道:“還算不錯,隻是要多費心調養一段時日了。”
趙少卿麵色平靜:“有勞二位了。”
診治完,送她們過來的弟子還未來接,兩人隻好繼續留在趙少卿房中等著,順便跟趙少卿閒聊幾句。
結果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剛才的女子。
“少宗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會結識妖族?”柳安安好奇。
蕭夕禾在心裡默默比個大拇指。
趙少卿揚唇:“也是湊巧,前幾日好不容易出門一趟,就遇到了受傷的她,我叫人將她帶回來養了些時日,她似乎還挺喜歡禦劍宗,便住到了現在。”
“還是個英雄救美的故事,”柳安安說完,想起那女子惡劣的態度,又補充一句,“可惜少宗主是英雄,救的卻不是美人,少宗主還是趁早讓她離開吧,萬一哪天被她傷到就不好了。”
即便她說話不留情麵,趙少卿卻始終好脾氣,還又為阿雨的莽撞道了聲歉,文質彬彬的樣子連柳安安都不好意思了。
蕭夕禾在旁邊默默觀察趙少卿,越觀察越後悔——
後悔自己太武斷,僅憑書上給出的信息就直接去找了謝摘星,完全沒想到劇情以外,還有不少驚喜。
比如眼前這位。
要是一開始找的是他多好,人美心善的肯定樂意幫忙,不用自己老媽子一樣伺候,事後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擔心自己被扔進萬魔淵了。
思及此,蕭夕禾忍不住歎了聲氣。
正在閒聊的兩人齊刷刷看向她。
蕭夕禾嘴角抽了抽,正要假裝加入聊天時,先前送她們過來的弟子總算姍姍來遲:“二位,廂房已經準備好了,請隨我來吧。”
“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少宗主休息了。”蕭夕禾立刻起身。
趙少卿淺笑:“道友客氣了。”
“你先休息,待我與小師妹商量一下,再給你出藥方。”柳安安也站了起來。
趙少卿頷首:“辛苦二位了。”
兩人轉身離開,然後在趙少卿寢房附近的廂房住下了。
禦劍宗顯然對她們極為重視,給的房間跟趙少卿那間差不多,房中所設所用皆是上乘。蕭夕禾穿到這個世界後,大部分時間都處在相對封閉的空間裡,柳安安也是很少離開藥神穀,兩人一進到這間堪稱豪華的屋子,都發出了沒見識的聲音。
“他們竟然用龍蛇草驅蚊,我平時隻敢用艾草。”柳安安驚呼。
蕭夕禾跑到床邊,摸了摸床上的被子:“這是什麼錦緞,竟然這麼柔軟!”
柳安安也湊過來:“看不出來,總歸是不便宜,禦劍宗宗主真大方。”
而她卻心心念念想睡人家的兒子。蕭夕禾愧疚三秒,就開始聊正題了:“你剛才說他是油儘燈枯之脈,究竟是怎麼回事,先前趙無塵給師父的傳音裡,似乎沒提到這件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診到的脈象就是如此,具體的還得我爹來了之後才能確定。”柳安安皺眉。
柳江時常說她醫術不精,但也隻是在藥神穀裡不算最好,出來之後也是能撐起一方天地的,診脈這種基礎的小事,按理說是不會出錯的。蕭夕禾斟酌片刻,問:“所以注定沒救?”
柳安安抿了抿唇:“好好養著,還能活上兩三個月,若是像本門弟子說的那樣吃不下東西,即便有靈力催化,也隻能再維持十日左右。”
蕭夕禾皺眉:“治理瘟疫是件麻煩事,師父未必能在十日內趕來。”
“所以啊!幸好你來了,”柳安安笑了,“你做飯那麼好吃,肯定能恢複他的食欲,我們再往餐食裡加一點調養的補品,怎麼也能撐一段時間,等我爹趕來。”
蕭夕禾聞言,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卻被她拉著往外走:“宜早不宜遲,患者還餓著呢,咱們就彆等飯點了。”
“你慢點。”蕭夕禾無奈。
兩人出了廂房往前走了一段,遇到灑掃弟子後打聽廚房的位置。灑掃的弟子還未見過她們,聞言以為她們是來應征廚子的,當即帶著她們往廚房走。
“不是吩咐了彆亂走動嗎?若是衝撞了貴客,你們擔待得起?”弟子不滿抱怨。
柳安安挑眉:“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貴客?”
“你們?”弟子看了二人一眼,樂了,“算了吧,趕緊走。”
“你……”
“二師姐。”蕭夕禾連忙將人拉住。
柳安安輕哼一聲,沒有跟他一般見識。
弟子繼續帶著兩人往前走,穿過一個院子時,便聽到一陣霹靂乓啷的聲音,蕭夕禾剛生出些許疑惑,一走過拐角便看到了聲音來源處,整個人都震驚了。
隻見前方一大片空地上,整齊排列了幾十個灶台,先前在門外排隊的修者們,此刻正手忙腳亂地做著飯,一眼望去仿佛農村吃大席。
……不對,比農村大席可壯觀多了,至少大席的廚子不會讓蔬菜進行自我清洗。
“這這這……還有空位嗎?”柳安安目瞪口呆。
弟子掃了她一眼:“自己找地方,每個灶台上都有魚肉青菜,限時半個時辰,做好之後宗主會親自品鑒,隻有味道合格的人才能留下來。”
蕭夕禾:“……”仿佛廚王大賽。
弟子說完就扭頭走了,柳安安簡直頭大如鬥:“實在不行,我叫人專門辟個廚房給你吧。”
“不用。”蕭夕禾一眼看到角落有個空位,便徑直走了過去,“二師姐,幫我生火。”
“好!”柳安安連忙追過去。
蕭夕禾挽起袖子開始淘米,其他灶台都相互挨著,隻有這裡是獨一份,周圍連個同行都沒有,兩人走過來時,甚至沒人樂意抬頭看一眼,隻是各自忙著自己的事。
……看來禦劍宗懸賞的那把劍,對他們來說真的很重要。
雖然最近一年開始有意識用修為做事,但在做飯上,蕭夕禾還是更信任自己的手感,所以凡事都親自來做,絲毫沒有借助靈力。
“小師妹,你做什麼啊?”柳安安好奇。
蕭夕禾低著頭:“煮個粥吧。”
“……彆人都是大菜誒,我們煮粥會不會輸?”
柳安安問完,蕭夕禾就無語地看了過來,她這才恍然:“啊,我們不是來比賽的。”
蕭夕禾哭笑不得,將白米加了水倒進砂鍋,用靈力將灶火控製在微火狀態。
“可以了,再去看看少宗主吧,順便問問他有沒有什麼忌口,確定了再加配菜。”蕭夕禾道。
柳安安連忙點頭,拉著她一起去了趙少卿房中。
趙少卿似乎剛醒,眼角還泛著紅,略微一動衣衫便空蕩蕩的,消瘦又可憐。
蕭夕禾歎了一聲紅顏薄命,這才噙著笑表明來意。
趙少卿沉思片刻:“少卿自幼隻食清淡之物,似乎也沒什麼忌口。”
“沒有特彆的偏好?”蕭夕禾又問。
趙少卿揚唇:“應該是沒有的。”
“人怎麼會沒有自己的喜好呢,你再想想。”蕭夕禾引導。
趙少卿失笑:“真的沒有。”
蕭夕禾歎了聲氣:“你仔細想想,哪怕隻說出一樣呢,若一直這麼無欲無求,隻怕厭食之症很難痊愈。”
趙少卿一愣:“厭食之症?”
蕭夕禾看到他的反應也是一愣:“怎麼了?”
“我沒有厭食之症,”趙少卿眉頭微蹙,“雖然胃口不好,但一日三餐也按時吃了。”
蕭夕禾怔怔看著他,許久之後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知道了,少宗主休息吧。”
說罷,拉著柳安安就出了門。
“你走這麼急做什麼?”柳安安好奇。
蕭夕禾頭大如鬥,不住低喃:“我竟然沒想到,這麼明顯的陷阱我竟然沒想到……”
她就說若隻是厭食之症招廚子,沒必要公布他全陰體質的事啊!合著是故意挖坑請她入甕的!如果她猜得沒錯,趙無塵的貴客應該就是謝摘星吧!他們是怎麼攪合到一起去的?!
蕭夕禾有無數問題,卻一門心思往外走。
柳安安小跑著跟在她身後:“師妹,究竟發生何事了?”
“來不及解釋了,二師姐,咱們得儘快離開!”蕭夕禾說著,一隻腳邁出彆院,卻在下一瞬險些撞上門外的人。
柳安安連忙將她往後拉了一下,蕭夕禾連退兩步,站穩之後一抬頭,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二位便是柳穀主的愛徒?”險些被蕭夕禾撞上的中年男子和煦開口,說話的神態與趙少卿有三分相似。
蕭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硬生生將視線從他身後之人身上移開:“……回趙宗主的話,正是。”
她一開口,某人抬眸看了過來,淡漠的視線似要將人的靈魂看穿。
“藥神穀的?”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幾分肅殺與淩冽。
如背陰穀冬天的大風,蕭夕禾險些凍得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