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禾做了一個相當漫長的夢,醒來之後卻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一臉茫然地坐在床上,直愣愣盯著不遠處正在吃點心的謝摘星發呆。
謝摘星儘可能無視她的視線,但某些人似乎不知適可而止四個字怎麼寫,反而盯著他看個沒完。終於,他忍無可忍:“看夠了沒有?”
“嗯?”正在放空的蕭夕禾回神,“什麼?”
“你一直在盯著我看。”謝摘星強調事實。
蕭夕禾沒有否認,隻是靜了片刻後道:“我好像夢見你了。”
謝摘星眉心一跳:“夢到了什麼?”
“忘了,但應該很重要。”蕭夕禾一臉煩惱地抱住腿。小姑娘在宮裡千尊萬貴地長大,渾身上下都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這會兒抱成一團,像個軟乎乎的糯米團子。
謝摘星突然想吃甜食。
“既然想不起來,就算了,”謝摘星掃了她一眼,“我人就站在你麵前,還糾結夢做什麼?”
“也是,”蕭夕禾輕呼一口氣,很快將煩惱拋諸腦後,“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吃的。”
謝摘星不置可否,隻是又多看了她一眼。
對於宮裡最受寵的公主殿下而言,能有人不看身份地位、隻單純欣賞她的廚藝,是相當難得的一件事,所以蕭夕禾雖然偶爾抱怨,但大部分時候都是樂於給謝摘星做飯的。
畢竟除了他,也沒人會這麼捧場了。
蕭夕禾跑到廚房裡,斟酌片刻後開始做飯。小樊子跟在她身後,瞧見她利索的動作心裡泛酸:“殿下真是長大了,都知道給心愛的男子洗手作羹湯了。”
“我以前也給你做過,你不是不吃嗎?”蕭夕禾頭也不抬。
小樊子歎了聲氣:“奴才這個身份,哪配吃殿下做的飯。”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剛要說什麼,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把兔子接走吧,先替我養著,等過幾日再給我送回來。”
不然總要擔心謝摘星會不會吃掉它。
小樊子聞言當即答應:“奴才這就去接。”
“不用,等會兒跟我一起吧。”蕭夕禾也怕他單獨去,會被謝摘星給殺掉。
小樊子不知公主殿下苦心,但還是高興地點了點頭。
蕭夕禾繼續做飯,因為太急還被燙了一下,她剛要痛呼,瞄到旁邊的小樊子還是忍住了——
他總是大驚小怪,若是被他知道,定是要鬨得人儘皆知。
小樊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早膳做好後主動上前端起,兩人一前一後從廚房出來,剛要往寢殿裡走,便迎麵遇上一個宮人。
“給殿下請安,”宮人行了禮,高高興興道,“許總管怕殿下無聊,特意向皇上請奏,從外頭請了皮影班子,眼下已經安置在禦花園附近,殿下可想去看看?”
蕭夕禾頓時心動。
小樊子咳了一聲:“殿下,早膳要涼了。”
蕭夕禾回神:“啊……眼下正忙,等有空了再去吧。”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殿下的話你沒聽到?”小樊子當即板起臉,等蕭夕禾先回屋後,又壓低聲音嗬斥,“叫姓許的少來溜須拍馬,我們殿下可不信這個!”
說罷,便急匆匆跟著蕭夕禾進屋了。
“放桌上就行。”蕭夕禾說著,將裝著兔子的籠子遞給他。
小樊子偷偷瞄一眼裡間門口,沒能再見到殿下的男寵,一時間有些遺憾,但麵上還是乖巧地將兔子帶了出去。
純金打造的籠子裡,小白兔懶洋洋的,時不時吃一口碗裡的糧,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許如清送的什麼玩意兒,一點精神都沒有。”小樊子嫌棄地抱怨,卻在遇到其他宮人的瞬間抬高了下頜。
“喲,林總管,您拿的是什麼呀?”宮人討好地問。
小樊子掃了對方一眼:“是許如清前些日子送給殿下的兔子。”
“既然是許總管送的,那怎麼到您手上了?”宮人好奇,“難道殿下已經玩膩了?”
小樊子剛要點頭,話到嘴邊突然想到什麼,頓時一臉不懷好意:“許總管送的兔子這般可愛,殿下怎麼會玩膩呢?隻是擔心自己養不好,才叫我為她養幾日。”
“這樣看來,殿下還是最信任林總管啊。”
“那是,林總管日日殿前伺候,自然不是有些人能比的。”
小樊子聽著他們的奉承,滿意地拎著籠子離開了。
宮裡一向沒有秘密,幾人的對話不出片刻便傳到了許如清那裡。許如清似笑非笑地看著桌麵,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不管怎麼說,那兔子是您進獻給殿下的,憑什麼他林樊來搶功勞?”心腹為他打抱不平。
許如清倒沒什麼生氣的,聞言隻是勾起唇角:“是功還是罪,不到最後一步誰又知道?”
“您的意思是?”
許如清眯起狐狸眼:“殿下既然將兔子交給他來養,便是信任他能養好的意思,可若是兔子在他手裡死了……”
剩下的話不必多說,心腹便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公主寢殿裡,完全不知道小兔子又要陷入危險的蕭夕禾,等林樊一走便對著裡間喊:“吃飯了!”
一瞬之後,謝摘星出現在桌邊,看到桌上的東西後微微一怔。
“本來要做個蛋羹之類的,看到糯米粉便想做團子了,你嘗嘗如何。”蕭夕禾期待地看著他。
謝摘星看著盤子裡白白胖胖的糯米團子,喉結微微動了動:“你會讀心術?”
“嗯?”蕭夕禾不明所以。
謝摘星抬眸與她對視:“我正想吃這個。”
“是嗎?”蕭夕禾笑了,“那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
謝摘星沉默地盯著她看,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尾巴卻又開始晃了。蕭夕禾被他這麼直勾勾的盯著,臉上的笑幾乎要維持不住,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彆開視線時,謝摘星突然垂下眼眸,開始專心吃早飯。
蕭夕禾鬆了口氣,又瞄了眼他的尾巴,忍住想摸的衝動,一本正經地跟他聊天:“你既然能把耳朵和尾巴藏起來,為什麼還要放出來?”
“舒服。”謝摘星言簡意賅。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不問了。
寢殿裡靜了下來,兩個人一個吃一個看,仿佛老夫老妻一般相處和諧。
大約是有野性在,謝摘星的進食速度相當快,不一會兒盤子裡便乾乾淨淨了。蕭夕禾見狀立刻起身,端起盤子就要出去。
“手怎麼了?”謝摘星眼尖地看到一片紅。
蕭夕禾頓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發現:“剛才做飯的時候燙到了。”
謝摘星眸色沉了下來,直勾勾地盯著她的手看。蕭夕禾被看得心慌,下意識就要將手藏起來,卻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腕。
“乾什麼?!”蕭夕禾徹底慌了,“我這隻是燙傷不是熟了,你彆饞啊!”
謝摘星無言一瞬,攥著她手腕的拇指略微動了一下,準確地按在了她的傷痕上。蕭夕禾疼得輕哼一聲,接著便感覺到一陣清涼襲來,再看手背已經光潔一片。
“你太厲害了吧!”蕭夕禾眼睛都亮了。
謝摘星看著她的眉眼,唇角勾起一點弧度:“這算什麼。”
蕭夕禾對著恢複如初的地方摸了又摸,半天笑眯眯地看向他:“謝謝。”
她這般鄭重道謝,謝摘星反而不知該說什麼了,隻能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尾巴為什麼突然搖得像螺旋槳一樣?不是說隻有狗會搖尾巴、狼都是掃動嗎?難道狼妖跟普通的狼不一樣?蕭夕禾瞄了好幾眼,憋了一肚子疑問卻不敢問。
喂完狼妖,蕭夕禾就開始惦記許如清的皮影班子,於是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要出門一趟。
“去做什麼?”謝摘星問。
蕭夕禾:“看皮影。”
“不準。”謝摘星直接道。
蕭夕禾愣了愣:“為什麼?”
“我自己會無聊。”
蕭夕禾:“……”好坦白的答案。
她無言許久,嘗試著朝門口邁出一小步,下一瞬便有筷子插進她腳前的石板裡。蕭夕禾憋屈不已,隻能留下陪他。
“你昨天都不用我陪的!”她抗議。
謝摘星看她一眼,沒理她。
兩個人困在一間屋子裡,屬實是無聊得很,但蕭夕禾一向會自娛自樂,裡間外間轉悠半天後,找了幾本誌異故事來,趴在床上怡然自得地翻看。
謝摘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視線落在她翹起的小腿上,正有些走神時,蕭夕禾突然驚歎:“這本的主角是狼妖誒!”
“什麼?”謝摘星沒聽清。
蕭夕禾自然地往床裡挪了挪,邀請他一起上來看。
謝摘星對她的行為嗤之以鼻:“幼稚。”
片刻之後,他跟她並肩趴在床上,共同看一本故事書。
“這男主也太渣了,都八個小妾了還來撩撥女主,忒不是東西。”蕭夕禾感慨。
謝摘星神色微冷:“假的,狼族一生隻有一個伴侶,不可能娶這麼多。”
“不會吧,你們那麼癡情呢?”蕭夕禾驚訝,“那要是伴侶出軌……哦,就是喜歡上彆人了怎麼辦?”
“那就殺了她。”
“殺了之後呢?”相比話本裡的狼妖,蕭夕禾對現實世界的狼妖更感興趣,“會再娶嗎?”
“不會。”謝摘星回答。
“那就得孤單一輩子了。”蕭夕禾嘖嘖。
謝摘星看她一眼:“所以狼妖挑選伴侶時會格外鄭重,不合適的,即便她求歡了,也不會答應。”
蕭夕禾總覺得他這句話有點意味深長,於是順著問下去:“那有人跟你求歡嗎?”
“你說呢?”他看著她的眼睛反問。
……她哪知道。蕭夕禾無語,半天憋出一句:“肯定有的吧,你這麼優秀,應該很多妖喜歡。”
見她裝糊塗,謝摘星突然沉默了。
蕭夕禾沒有察覺氛圍的不對勁,繼續翻看話本,看到最後渣妖被道士收服後,心滿意足地翻個身閉上眼睛:“我睡會兒。”
謝摘星抿了抿唇。
蕭夕禾撚了撚掌心的紅印,很快就睡了過去。
她又做夢了。
夢裡謝摘星靜靜地看著她,身後是永恒的昏暗光線。
“你還記得初見之時的我嗎?”
“你還記得初見時的自己嗎?”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還是到此為止吧。”
不要……蕭夕禾怔怔與他對視,心臟仿佛針紮一樣疼痛,‘不要’二字在舌尖滾了千萬遍,卻始終說不出來。
不要……
謝摘星察覺到不對勁,一扭頭便看到蕭夕禾雙眸緊閉,眼角隱隱溢出淚光。他蹙了蹙眉,伸手將她推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