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e:38.
客廳的薄紗簾垂著,因為是深冬的季節,八點多的時間門窗外已經見不到任何光亮。
雲層遮掩月光,整個世界遁入黑暗。
熱氣順著瓷磚蒸騰到室內,電影還在播放,角色之間門的英語對話成了背景音。
“剛剛看到裡麵男女主在玩交換秘密的遊戲。”岑芙看著在自己身邊落座的許硯談,試探著:“我們要不要也玩。”
“交換秘密?”許硯談撇眼。
“嗯,告訴對方一個秘密,後者說的要和前者的份量相等。”
他當然不是那麼好哄騙的人,聽見這個條件,掃了一眼液晶屏上還在放映的電影,輕嗤一聲:“怎麼突然想跟我玩這情趣了?”
聽到情趣這麼曖昧的詞彙,岑芙臉頰熱了熱,感覺好像自己也有些心急沒邏輯了,“那,那算了。”
剛要走,她的手腕忽然被握住,感受到溫熱,她意外回頭,對上許硯談深棕色的深邃眼瞳。
許硯談學著電影裡男女主的動作,手指挑開她的拳頭,四指與她的四指緊扣在一起,用這樣不算正經的姿勢與她牽著手。
頗有種散漫不羈的奉陪意思:“來吧。”
岑芙沒想到自己這沒前沒後心血來潮的“遊戲”會被他接受。
下一刻,她被他一股強力被迫往他身前栽去,差點直接撞倒他懷裡。
“你乾嘛!”岑芙趕忙另一手撐住沙發麵,調整姿勢盤起腿來與他對坐。
剛才還不顯,現在這樣一弄真的很曖昧。
許硯談不曾放開過她的手,扣著她的四指,拇指在她的虎口處摩挲著,撫摸著,用反問的方式調侃她:“不是要複刻?”
“他們的姿勢不學學?”
最後認真的反倒成他了,岑芙真是低估他借題發揮的能力,她低頭舔了舔發乾的唇瓣,然後坐正,抬頭看他:“那好,我先來吧。”
“說好,一定要說秘密哦。”
許硯談眼裡沒什麼笑意,眉梢始終帶著幾分上挑的趨勢,興致不錯。
為了讓他甘願說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岑芙願意拿出藏在心底最不想翻開的東西交換。
她垂下眼睫,慢慢說:“岑頌宜一歲,查出了再生障礙性貧血,血液病,兒童群體還是挺多發的。”
“當時家裡還沒做起來生意,隻能算一般的經商家庭,我爸媽掏空了家底給岑頌宜治病。”
“所幸這種病是可以治愈的,隻要通過造血乾細胞移植手術就可以穩定情況。”
聽見她主動提起岑頌宜,許硯談原本挑著的眉梢一分一寸放下去,眼神深了。
不僅是看著她主動先開傷痂而陰沉。
而是聽她所說話題,他已經猜到岑芙想從自己口中得知什麼。
岑芙沒有看到許硯談的神情,沉浸在自己陰霾般的人生經曆中,一字一句的講述:“為了給岑頌宜做骨髓移植手術,當時全家人都參與了配型測試,能請的親戚全請了,可是從最近的親生父母到遠房親戚,沒有一個配型成功的。”
“骨髓庫很緊張,他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岑頌宜年紀太小,根本就頂不住高強度的治療,病情惡化的很快。”
“然後,我爸爸就想到了同胞兄弟姐妹的臍帶血配型。”岑芙垂著頭,手指揪扯著薄毯子,扯得毛絲都飛出來,“同胞的兄弟姐妹之間門,臍帶血配型完全相合的幾率是25%,比親生父母的幾率都高。”
“之前不也有類似新聞麼,夫妻二人生孩子用臍帶血救老大成功的案例。”
“我爸媽太著急了,岑頌宜的病等不了,所以…就有了我。”說到這兒,岑芙停頓了一下,再抬頭看他的時候,露出一抹苦笑:“可我不是那25%”
她另一隻手還在許硯談的掌中,他很準確地察覺到她的心情轉變,因為她的手正在逐漸變冷。
岑芙強撐著繼續往下說,要說到最殘忍的部分:“當時全家人幾乎都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了,我出生以後臍帶血配型失敗,經濟和心理雙重壓力砸在我爸媽身上,我媽一下子就患了產後抑鬱。”
“聽說,那個時候我媽看見我就生理惡心,奶也不肯喂,見著就罵,把我丟給我爸爸。”
“她說我是殺人來的喪門星,不僅克岑頌宜,也克她。”
“許硯談,所以你知道嗎。”說到這,岑芙的喉嚨已經酸苦徹底,她拚命按捺著顫抖的聲線,可是悲慟難過卻又從她晃著波漾的眸子裡流出來:“我是承著他們對岑頌宜的愛誕生的。”
“因為沒有幫到岑頌宜的忙,我的媽媽恨我,我爸爸肯定在某個瞬間門把我視作累贅。”
“他們不是因為愛我才生我,我的出生沒有意義。”
這些話岑芙憋了整整十八年,從未跟他人說過,這樣坦然地毫不保留地道出,反而成了陰霾的排汙口,她邊說著眼淚就忍不住往下掉,而且有愈發控製不住的趨勢。
淚珠如雨幕簌簌往下墜,打濕她細密如蝶翅的眼睫,細小的抽咽聲是全世界最惹人憐惜的旋律。
她麵前的薄毯接著豆大的淚珠,打濕成一個個圓點痕跡。
她想抬手去擦,有人比她更快。
一抹有些粗糙的觸感疊加在她的肌膚之上,岑芙愣在原地,任由許硯談用拇指的指腹撫撚著她的淚痕。
他以前根本不會為人擦淚吧,那麼生疏,甚至把她的臉蛋弄得生疼。
拇指擦完,許硯談轉而用彎起來的指側輕蹭。
他的眼神很冷很淡,可是為她擦淚的神色卻那麼認真。
誰會想到,能讓許硯談這種人在生活中認真的事——是給岑芙擦眼淚。
“誰說人必須帶著意義從娘胎裡出來。”許硯談來了句。
手指還停在她的臉頰上,他掀眸,接住她淚光粼粼的目光:“命是自己的,活出意義不完了?”
他知道她缺的是什麼。
隻要她點個頭,她要多少偏愛,他許硯談都給得起。
但他不是那犯賤的人。
她想要,得自己過來拿。
許硯談收回手,盯著手指上還沒乾掉的淚漬,緩悠悠戳破她的目的:“說這麼多,就是想聽我家裡的事兒,對吧。”
“元旦那天,你進我屋了吧。”
岑芙眼淚瞬間門被驚愕止住,她翕動嘴唇,說不出話來。
他,他怎麼會猜到…
許硯談這個人,真的很恐怖。
“既然岑小姐這麼有誠意。”許硯談說到一半,歎了口氣,隨後靠在沙發裡,仰了仰喉結:“那就給你講個故事。”
“說好,聽完不許哭鼻子。”
……
許家長子許項從小就被人視作異類,因為先天腿腳不好,從小就與輪椅互相陪伴,無論中醫西醫多少名醫看診,他的腿病都無法得到治愈。
整個崇京上流圈都知道許家長子是個殘廢。
而許項更因為殘疾的身體和陰沉的性格,不被自己母親愛戴。
許家的兩個兒子,大兒子殘疾又陰鬱,二兒子健全又溫和,一番對比下來,所有人善意的目光都在許衡身上。
而兩個孩子的母親,也就是許硯談的奶奶更是個抓尖好麵子的主,淡漠親情,從小對許項就是苛刻教育。
哪怕許項努力做好了所有,都難以在自己母親那兒得到半句獎賞。
一切罪孽的開始,要從許項高中的時候說起。
許項的高中在私立學校上,不過也不常去,因為家裡都有最頂尖的家教負責,他隻是走個過場時不時去學校。
就在那個陽光和煦的下午,許項推著輪椅路過操場的時候,看見了穿著一身拉拉隊迷你裙的宋媛月。
正值青春的高挑女孩肆意展示著自己完美玲瓏的身段,露在外麵的長腿和細胳膊在光下白得刺眼,馬尾高高束著,隨著跳躍劃出勾人的弧度。
宋媛月漂亮得令人感慨,無論男女看了都舍不得挪開視線,尤其是那雙深棕色的眼睛,如琉璃,仿佛有幾分混血的基因般深邃漂亮。
她站在陽光下明豔大方,一舉一動都閃光。
她的模樣,在那個瞬間門刻進了坐在陰影裡的許項心中。
宋媛月漂亮,美得能引惹人犯|罪,靈魂放肆大膽,是學校裡出了名的交際花,前男友無數,曖昧對象隔天就能換一個,學校裡的女生都罵她是公交車,爛屁|股的。
她就是沼澤潭邊的野花,背後的家境爛得能讓聽聞者窒息。
幾年後,宋媛月大學的時候,她那個破鑼家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犯法在獄中的大哥還沒出來,作孽的親爹又欠了高利貸,母親前陣子剛累倒住院,全家唯一清醒並且有勞動能力的人就隻剩下她了。
就在討債的流氓即將拆掉宋媛月家裡防盜門的時候,許項推著輪椅帶著保鏢們趕到了。
許項願意幫助宋家渡過難關,宋父的高利貸,宋母的醫藥費,在他眼前根本不值一提。
唯有一個條件——他要宋媛月這個人,他要和宋媛月結婚。
蟄伏多年,許項遲遲不出手,也不出現在宋媛月麵前,就是為了今天。
宋媛月的父親一聽簡直高興得猶如天上掉餡餅,根本不顧女兒的意願巴不得把她趕緊推出去。
而宋媛月看著病態又陰沉的許項,根本不願意把自己一生的自由葬送在這麼一個殘疾的陌生人身上。
可是沒有辦法,隻有許項願意救她。
而宋媛月不知道,許項執意和她結婚的這個舉動,在許家鬨出了多麼大的風波。
許項娶一個野花為妻子,就相當於已經放棄了未來許家掌權者的競爭,不聽父母阻止,用斷絕關係來堅持自己的真愛。
所有人都覺得許項腦子有病,許項瘋了。
可是許項隻要宋媛月,他不顧一切要把這團光關進自己的金絲籠裡。
就這樣,宋媛月跟了許項,成為了他的妻子。
之後,宋媛月就瘋了。
許項不許宋媛月接觸外麵的世界,她的,見識,跟什麼人接觸,全都要許項把控。
許項不曾一次地在深夜,跪在她床前撫摸她的臉,告訴她,他會好好愛她,好好修剪她這枝美麗的玫瑰花。
把礙眼的雜葉都除掉,把紮人的刺剪掉。
讓宋媛月成為他理想中,最美麗的玫瑰。
可是宋媛月根本就不領情,後來,許項用還在接受治療的宋母威脅她,給他生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