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嫂子來了。”
盛君殊側頭過去,衡南正無措地站在走廊的陰影裡。
她今天第一次穿了一身正式的深海藍色連衣裙,帶端正衣領,襯得頸修長。臉上帶了妝,晃得盛君殊閉了閉眼。再睜開,發覺衡南神色局促,像是上了油彩的被拎到陌生人堆裡的孩子,捏著裙擺,黑眼珠盛著光,閃躲來去。
平時不覺得衡南委屈,這個時候看見衡南遠遠站在陰翳裡,盛君殊心裡像被針陡然刺了一下,他招了招手:“衡南,來。”
衡南慢慢地從走廊走過來,默然地走到他身邊,他伸手一牽,衡南的手冰涼如玉筍,掙動了一下,他稍一握緊,她便任他拉到了椅子前。
移動背景牆慢慢鋪開,紅色的,鮮豔如旗幟。
兩個人坐在臨時搬來的凳子前麵,沒怎麼費勁就拍好了一張照片。
盛君殊小心地調整了一下坐姿,雙手放在膝上,客氣地問:“可以了麼?”
攝影皺眉看著鏡頭:“稍等一下。”
幾個工作人員都湊到鏡頭前,似乎是出了什麼問題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幾個頭挨頭的人忽然爆發出一陣竊竊的笑聲。
“盛總,買一送一,趁著這個背景,再拍一張親密一點兒的,留個紀念唄。”
盛君殊想拒絕。
幾個工作人員便起哄:“都是專業的攝影師,盛總放心。”
盛君殊回過頭看衡南。身旁的少女直挺挺地坐著,望著麵前的空氣發呆,翹起的睫毛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一動不動。
盛君殊默了片刻,朝著衡南的方向挪了挪,伸手從背後輕輕攬住了她的肩膀。
“不夠親密呀。”幾個工作人員語氣失望,七嘴八舌指導起來:
“頭再靠近一點兒。”
“肩膀再靠近一點兒。”
“不是拍證件照,彆那麼嚴肅。”
有好事者,夾在其中高喊了一句:“嫂子親一下盛總。”
盛君殊薄唇一彎,剛想罵人,忽然感覺頰邊到一陣極輕的香風撲過來,心裡一僵。
“好好好!就這樣,太好了!”
衡南自然沒有直接親上來。
她側著頭,嘴唇懸停在靠近他側臉一厘米的地方,極有技巧地停住了,她的眼睫垂著,似乎對這樣的配合感到很無趣。輕而吸的呼吸,淡淡掃在他臉頰上。
盛君殊坐著,目視前方,半邊身子都麻痹了。
太近了。
緊急情況另當彆論,腦子裡隻有殺敵顧不上其他。得閒的時候,即使是前世最親密時,衡南和他也不過肩膀挨著肩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說話。
衡南知禮而矜持,他也從無任何逾矩。
更何況,這一千年,沒有除了百合阿姨以外的任何女人和他在四十公分的距離以內講過話。
這細柔柔的,若有似無的鼻息,極其陌生,像是慢條斯理吐著信子纏上來的蛇,又像盤旋縈繞的鬼煙。
隨後,盛君殊被一陣窸窸窣窣的笑聲驚醒。
攝像機前的人擠成一團,憋著笑看他,像在看一個笑話:“還有十分鐘,二位就是合法夫妻了,盛總可以不用紳士手。”
“……好。”盛君殊頂著無數道嘲笑的目光,把懸空的手掌放下來,自然貼住衡南的肩膀。
兩個女孩耳語調笑:“還這麼局促。沒看出來,好純情哦。”
鬱百合拿著雞毛撣子掃過真皮沙發背,但笑不語。
純情?
那是你們不知道,太太每天晚上都被折騰得睡一整天哦。
衡南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
先前盛君殊碰她,她要麼失魂落魄,要麼情緒激動,竟然從無覺察,屬於陽炎體的乾燥灼熱的暖流,竟然可以沿著他溫熱的掌心,極緩慢地從接觸著的肩膀,一點點流轉過她周身。
她的眼睛微眯起來,像植被向往陽光一樣,無法抵抗這種可以驅散一切陰暗潮濕的暖和。
盛君殊覺察到身旁的人僵直的身體慢慢變得柔軟,傾倒向他,仿佛要融化了一般。頓了頓,輕輕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點點加力,變作了扶正她坐姿的捏。
工作人員一拍手:“ok了。”
盛君殊扳正了衡南,站起來。在一陣恭喜聲中,猝不及防地接住了兩冊燙金小紅本。
打開看了一眼,又忍不住放在眼前看了一眼。
“……”
他總算知道為什麼他們竊笑之後,還非得再給他們拍一張照片了。
結婚證上的兩個人,男的英俊而麵色嚴肅,女的貌美而眼神放空,中間隔了一大段不尷不尬的空氣。
整個合照上,寫滿了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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