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起落,浪花拍在礁石上,發出清晰的回響。沙灘上,兩道一男一女兩道高挑的剪影,並肩緩步行進。
近看,男的外套拎在手上,襯衣背後大片乾涸的血跡,褲腳蹭著一道一道的泥沙;女的外套多處磨破,邊走邊低頭從露白絨處揪出了一片鴨毛,結果拽出了一連串羽絨,她伸出一隻漂亮的手從容拂去。
總而言之,形容狼狽。
這裡不下雪,月下沙灘和海浪都是銀白色,空無一人的曲折岸線上,鷗鳥在遠處啼鳴。
“海挺漂亮的吧。”盛君殊問。
衡南縮在黑色羽絨服裡:“嗯。”
年終工作最忙的時候,盛君殊原本也考慮過休假要帶著衡南去海邊走走。
“鞋怎麼回事?”盛君殊站定,看著她腳下。恰巧衡南一抬腳,靴子的牛皮低和殼子分開,軟踏踏半垂下來。
“……”衡南瞭了一眼,在地上用力踩了兩下,“剛才踹玻璃線崩了。”
盛君殊盯著她的鞋,似乎憋了點笑。一手切在她背上,一手摟住她膝彎:“來。”
衡南還沒反應過來,就掙紮著讓人掉了個個兒,一雙腿騰空起來,垂在男人臂彎下。
半身用力支起來,突然想到他背後有傷,才不敢亂動了,風把她一縷頭發吹到臉上,抓著他手臂,襯衣下緊繃的肌肉炙熱:“我不用你抱著。”
盛君殊把她往上顛了顛,邁腿往前走:“你又不沉。”
走了一會兒,衡南問:“忘了問了,白雪怎麼死的?”
“觸柱。”盛君殊目視前方,言簡意賅,頓了頓,低頭看她,“怎麼了。”
“沒怎麼。”衡南漠然捋了一下頭發,“反正覆巢之下無完卵。這樣也好,至少沒吃多少苦。”
盛君殊不想接這句話。
但又他不得不承認,衡南說的是對的。
師妹的蒼白的臉仰起來看著他,看得很專注:“師兄,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
她這麼看著他的時候,像一朵隱在霧中的銀蓮,花瓣上凝的全是霜雪。
盛君殊低頭親了她一下,衡南快速而難堪低彆過頭去,銀蓮猝不及防覆蓋一層紅。
“彆總想這些沒用的。”盛君殊向前走著,氣息微亂,白霧漫上來,漫過眼睫。
這雙眼睛很黑,剛硬銳利,像打磨了無數次的玄鐵,“說出花來,過去的也已經改變不了。”
他的思維比較直線,眼下重要的,是先找個棲身的地方。
盛君殊走到山下,站在石頭上望了望,側過肩膀,從石縫中靈巧地鑽進去,雙肩陽炎靈火搖曳,向上竄出一朵一朵橘色的火星,消失在空裡,照亮了嶙峋的石壁。
盛君殊矮身鑽過石橋,空間陡寬,眼前是個遮風避雨的石室。
“山下還有這個地方。”衡南跳下來,踩在一地枯葉上,離了陽炎體,寒氣從尾椎骨爬上來,下巴頦不受控製地打顫。
盛君殊彎腰四處收集墜落的樹枝,兩掌相合,劈裡啪啦折斷,利落地扔做一堆:“以前下山曆練,來不及回去,就在這裡湊合一宿。”
堆夠了,手指一引,篝火轟然亮起,火光跳躍在衡南蒼白的臉頰。
盛君殊拍拍手上灰塵,見師妹抱膝坐在火前,冷得嘴唇發白,立即挨著她坐下,將她攬進懷裡:“好點了麼?”
師妹這個至陰體質是個□□煩。
“師兄。”衡南靠在他懷裡,瑟瑟發抖地說,“今天你削掉的那輛車多少錢?”
提起這個,盛君殊有點難過。
他難過不在於價格,在於那車出廠隻開了一次,是浪費了輛新車。
“……反正沒轎車貴。”
“哦。”衡南垂下眼。
兩個現代人,手機沒電,行李落在車上,如果有一張遁地符也好,偏偏兩手空空跳了車。
在盛君殊過去的千年歲月裡,很少有這樣被動的時刻。
其實湊合一夜倒也沒什麼……
就是沒法洗澡。
盛君殊在褲子口袋摸了摸,摸出了一包濕紙巾撂在地上,鬆了口氣。
衡南說:“師兄,你傷口……”
盛君殊反手摸了摸後背,血已在衣服上結了硬塊。
“我來。”
衡南繞到他背後,十指捏住襯衣,一點點地揭下去。脊背上隆起的筋脈夾出一道窄而深的腰線,幾處紮傷和擦傷混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