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未料到太虛被這群修為低微的小輩聯手給殺了,害得侵占太虛身體的他也跟著魂體損傷嚴重。
此番他拉著這麼多人入了幻境,可這都過去了許久,第一個掙脫他創造的幻境的,竟是這麼一個修為低微的女修。
這倒也罷了,他沒料到自己利誘加上威懾和迷惑的方法竟然失靈了。
他皺眉看著花朝,他不答,花朝便也不吭聲。
好一會兒,他才道:“你這小友好沒禮貌,對前輩仙人便是如此態度,你就不怕我將你神魂永錮此境?”
花朝聞言輕笑一聲,到現在絲毫不遮掩了。
她說:“其一,你就算渾身發光,你也不是靈山靈脈,我根本感覺不到你的強悍之力。”
“其二,你若是有能力對付我,何須多番引誘拉攏,直接以武力威逼不就得了?”
“其三,你這張臉,是用我小師弟、大師兄、和二師兄拚一起的四不像。說明你沒用真麵目示人。為什麼不用真麵目?肯定是因為真麵目裝不了神仙,不是太醜就是太醜。”
話說到這裡,四不像已經徹底維持不住神仙姿容了,他開口怒斥:“閉嘴!”尾音卻撕裂了。
接著他的臉,連帶著他整個人都撕裂了,仙風道骨的模樣漸漸消失,變成了一個麵容窄小,五官聚集到一起,鼻子還格外尖銳凸出的模樣。
確實醜到天怒人怨,都不怎麼像人。
花朝看後也一點沒有露出震驚,繼續道。
“其四,你裝神弄鬼和我說這麼多,把許諾編織得天花亂墜,你們族人若是有你形容的那麼厲害,你們自己就出去了,或者靠著那個元嬰修士太虛就出去了,怎麼可能輪到我這個修為低微的雜宗修士身上?你說實話吧,你實際上你是想要找我幫忙吧?”
花朝說:“我進入幻境以來你姿態高傲,卻沒有攻擊之意,想來不是為了困住打殺我,而是一定有什麼你做不到,我卻能做到的事情要我去做。”
“老人家,求人的態度要好些。”
花朝看著褪去了四不像,容貌怪異的駝背老頭,語氣輕飄,“我還知道你怕是沒時間了,才會這樣病急亂投醫。那你可得快點說,我對陣法還是頗有涉獵的,我已經看出此間幻陣不穩了。”
花朝指著亭子下方的金蓮池,說:“那裡麵有一條魚,一會兒紅,一會兒紅白相間,你應該維持得很辛苦吧。一會兒不等你說完,我自己就出去了。”
花朝語氣寡淡,說完這些話,這老頭的表情越發臭了,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也算是徹底被花朝粉碎殆儘。
他確實沒有時間了!
他附身在太虛身上,太虛慘死給他神魂造成的創傷太大了。他必須找到新的身體附身,才能續命。
而這麼久了,陷入幻境之中的人,個個都在沉迷夢境,包括那幾個他看重的,資質很好的修士。
連他的幻境都堪不破,怎配做他魂靈的寄生者?
因此他終於正視起了花朝。
也總算是說了實話:“我是羽人族的族長,你們現在外麵肯定都不知道了,但是羽人族曾經是這片大陸上最大的族群!”
花朝知道,但她沒有打斷這個自稱羽人族長的老頭,聽他吹噓了一番自己的族群強大。然後他道:“我們這樣的族群,怎麼能一直困在這秘境之中?”
“現在我的族群裡麵出現了叛徒,我被他們給關押在一塊木牌之中,他們密謀要永遠關閉這個秘境,那樣我們羽人族,便再也沒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
“我們族內已經無法通婚了,近親通婚的族人相貌越來越奇怪,而且能力也越來越弱!”
老人說到了這裡,倒是真有了幾分遺族族長的味道,聲音蒼涼道:“我們需要和秘境之外的人通婚,需要發展新的羽人族,這樣才能讓羽人族這個強大的族群延續啊……”
“小友,你隻需要幫我,幫我將族群發展起來,金蓮池裡麵所有的金蓮子都可以給你。”
“這是彙聚大地金脈生長的蓮花,為你重塑一條金靈根!你有了羽人族做助力,想得一個宗門、甚至一個國家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花朝聽了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隻覺得這個秘境就該永久關閉。
羽人族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讓他們出了秘境,同外族通婚,那這天下到時候是誰的還真不一定。
花朝自認,她絕無謝伏那種能利用羽人族,又不被反噬的狠辣手段。
但是她並未表現出來,隻是神情猶豫地看著這個羽人族族長。
族長看著花朝的表現,知道自己的籌碼還不夠。
蒼老褶皺的手掌拍在了竹製欄杆上,說道:“我可以讓羽人族的王子與你通婚!你彆看我長成這樣,我們羽人族的王子,比你的幾個師兄師弟不知道俊美多少倍。”
“你們要修煉,要禦劍乘風才能飛行,但是他天生便有潔白雙翅,能帶你禦風飛天!”
花朝想起了那廢舊宮殿上的羽人飛天圖。確實個個都是極好的樣貌。
她表現得有點動心,羽人族的族長以為自己終於說動了花朝,說道:“等到你同羽人族王子通婚,你便是羽人族的新族長。”
“屆時整個羽人族都儘由你指揮,你想要什麼沒有?”
花朝聞言疑惑道:“那你呢?老族長?”
她簡直想笑,這個老族長的野心都寫在了臉上,花朝甚至根據他的某些態度和行為,想到了太虛長老。
太虛長老不是就是最開始裝慈和,後來撕破臉便表現得不可一世?
這個老族長嘴上說著一切都為了花朝,但實際上眼中的輕蔑,同太虛長老和他們對戰的時候看他們的眼神,如出一轍。
“我老了。”老族長歎息一聲說,“你也知道,我要維持不住這個幻境了……”
“等幻境散了,我便會跟著一起消散。”
“我隻希望你能拯救羽人族,不要讓那些無辜的族人,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秘境之中,直到死。”
花朝點頭,在老族長馬上要鬆一口氣的時候,花朝又道:“那也不行。”
“為什麼!”老族長忍不住激動起來,表情都扭曲了。
亭子外麵的幻境山水已經糊成了一團,他的魂力已經不足以維持這一方幻境了。
花朝還在這時候出爾反爾,他如何能不急!
“你莫不是在耍我這老人家不成,這件事分明對你百利無一害啊。”
花朝搖頭,“我還是害怕,外麵的高境修士太多了,若是知道我與妖邪勾連,我定要被仙盟的尊長打得魂飛魄散。”
花朝故意這樣說,看著老族長道:“那個太虛長老他是在秘境裡麵沒有出去,出去肯定很快就被發現不對勁!每次曆練結束,出口都會設置篩選妖族的大陣,躲不過去的。”
“不行不行,我還是老老實實做我的廢材吧。”
“你!”
老族長簡直被花朝氣得頭發都要奓起來了。
眼見著幻境崩塌在即,他終於亮出了最後底牌。
“不會的,羽人族能躲避一切妖族陣法的篩選!”
老族長雙眸晶亮,上前兩步,盯著花朝道:“太虛不是沒有出去過,他出去了,甚至去了妖族邊界。”
“你們進入秘境的時候想必也聽說了,妖族邊界有妖族越過了陣法。”
老族長說:“你以為他們是如何越境的?”
花朝聞言眼皮劇烈一跳,妖族邊界的妖族越境,確實是在他們進入秘境之前發生的。
花良明和各宗高境長老,就是去查探了。
難道是羽人族……花朝將一切串聯了一下,暗自心驚。算算時間,大妖越境,也確實是發生在仙盟尊長探尋過黃粱秘境之後。
“你們不是說隻想讓族群延續嗎?聯合妖族越境,是要害人嗎?!”花朝聲色俱厲,帶上了她曾經刻在骨子裡的帝後威嚴。
老族長本來就被她壓得氣焰全無,被她這麼一質問,人都矮了半截兒。
“我們隻是想要和尋一處安身之所!”
“那些大妖都是混血半妖,在妖族都生存不下去了。”老族長說,“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想要在這個人間,尋一處棲身而已。”
“你若是答應幫我們,從今往後,不僅僅是羽人族,即便是半妖,也能聽憑你的驅策。”
老族長又開始說一大堆話來誘惑花朝。其中不乏誇大其詞的成分,被逼急的老族長,甚至還說出了控製羽人族的辦法。
“你隻要出了幻境,找到大殿後麵的一堆排位,砸碎最上方的一個,再殺了端坐在蓮池之上的閉目女童,取得她手上召令族人的羽環,你即便是不用成婚,也是羽人族的新族長!”
“小友,你說話啊,你說話啊!”
他已經將一切的好處和底牌都亮出來了,若她不上當,那他就是真的完了!
老族長聲音越來越急,幻境已經崩塌到了他們置身的竹亭,但是花朝卻在這個時候像被定住一樣,垂眸不言不動。
殊不知花朝腦中已是暴雨狂風,輪番過境。
她在結合今生的遭遇,在思考前生。
若無意外,謝伏前世便應該是同這位羽人族族長合作了,隻是謝伏一樣不好騙,肯定比花朝還要謹慎數倍。
所以他成功帶出了羽人族,也成功讓各宗修士成為了他的眼線、眷族。
然後呢?
謝伏本就野心勃勃,他按照這個老族長說的,開始侵染各宗,乃至各國。
不光完成了他一統三界的大業,也沒有讓羽人族反噬。
花朝越想,心越發冷。
她上一世跟在謝伏身邊,一步一步看著謝伏收攏各宗,乃至各族,謝伏永遠都是打著平定世間的旗號。
例如妖族動亂,謝伏收攏帶領各宗去平亂,打的是為守護人族,守護世間生機之源的旗號。
可若一開始,三界之亂,便是由謝伏攪起的呢?
羽人族和半妖是否曾經聯合?上一世羽人族被謝伏馴服,為他服務,那半妖呢?
花朝上一世始終不明白的,隱忍上千年的半妖,為何突然同純血妖族鬥得不死不休的原因,也終於找到了。
可惜的是半妖最終成為被拋棄的棋子,落了個殉海的結局。
山河破碎,血流漂杵的慘劇,人間陷入三族合並的數百年動蕩,竟是從最一開始,便源於世人推崇,三族擁護的——禦霄帝君。
那她呢?她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謝伏永遠的白臉唱將。
禦霄帝君那個心懷天下,扶助弱小慈悲帝後。
那些被剝削欺壓的弱小來自哪裡?來自謝伏光輝偉正的帝王袍袖之下,翻攪黑淵的受害者。
花朝從前總覺得,她不過是所愛非人罷了,不過是她蠢笨癡愚,識人不清,也識己不清罷了。
但是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所求的一切,謝伏不光不可能給她,他甚至是親手摧毀了她得到的可能。
她如兄如母的大師兄、她的師尊、她的父親、她愛的一切人,宗門、朋友。
如今看來,即便是沒有直接關係,怕也都是間接死於謝伏攪弄風雲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