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刑訊(1 / 2)

山海亦可平 開雲種玉 9264 字 9個月前

藤茅直到給方征遞了三四種藥後,那可憐的腦袋瓜才轉過來一點。

“為什麼選我,對付梟陽的辦法,為什麼不直接和玄思長老談?”

方征冷笑:“你以為他們真不知道?”

炎熱夏天,藤茅背後卻直冒寒氣,手在顫抖。

方征繼續把讓她如墜寒冬的想法說出來:“可是,不能告訴你們啊。女人都不懷孕了怎麼辦?宗主國會先責怪誰?”

藤茅抱臂在地,她從來沒有那麼冷。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雖然她們是宗主國的戰敗部落,可她們沒有被帶走,至少待在自己家裡,“家長”就是一直照顧她們的長老們。

方征見狀,繼續在心中歎息,這個時代啊……

他閉上眼睛,仿佛看到一雙蒼老的手上珍重地從柵欄裡遞出紙張。

——養父研究了一輩子的《山海經》,提出了燦爛文明的“山海大國說”,被斥為天方夜譚。

這個學說的核心是,在夏初期,存在的社會圖景並非是的早期奴隸原始社會,而是擁有了一定社會分工、等級、秩序的方國,甚至大國……

如果您真的看到這愚昧、落後、野蠻的原始部落圖景,不知會多難過。

血腥爭鬥、赤.裸自私的人性醜惡,果然才是社會的法則真相。《山海經》上古時代,根本不可能有燦爛守序的禮製大國存在於夏商周之前或同期——雖然夏商也有許多鬼神和血腥祭祀,按照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禮”不到哪裡去,不過從社會製度發展的進步意義來看,好歹是有了一些規範,且在“神鬼祭祀”的程序中,孕育著理性因素,最終引導周王朝時期“禮成”。

然而在此之前的原始莽荒社會,當然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在禮法未成之前,展露著人性原始的醜惡麵。

諷刺的是,幾千年文明的不斷演進,到了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卻又倒退回去,那般野蠻、愚昧和瘋狂。惡心極了。

方征憤世嫉俗地想:他真是從一個最惡心的時代,穿越到另一個最惡心的時代。

藤茅給方征看了幾十種藥,方征挑中了兩種,卻沒讓藤茅馬上給他用,而是讓她先記下來再放回去。

從此之後,藤茅就變成了偷偷摸摸給方征遞藥的人,每天都會照方征的指示行動。儘管她不情願,也不得不做。

績六對她離開期間發生的交易一無所知,此刻她一邊縫製皮毛一邊照顧方征,給他換藥,這個受傷的少年讓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嬰兒,是個男孩。

方征醒來不住咳嗽,績六又給他拍背,見他醒了,非常猶豫地喂了一口自己的野菜湯。

野菜湯屬於偷著加餐,是她們自己采的。公社平時吃的東西實在太少。

她口糧不多,不過這個少年真的看上去好可憐……她說服了自己。

方征喝下那口菜湯後,用沉默複雜的視線盯了績六很久,她邊縫皮還邊回頭柔聲問他疼不疼?

就像慈愛地看著一個孩子。

“你的腿。”方征終於開口了。

績六瞥著已經不流血的傷口,那裡還是隱隱作痛,讓她頭很熱,可是她搖頭“沒什麼”。

方征輕聲道:“用最細的刀割開,把傷口裡的臟東西洗乾淨,再找紫色的藥粉擦上。”

這個女人的傷口周圍,已經出現了典型的破傷風前期症狀。為了中和梭菌的毒素,需要洗乾淨後采用抗毒劑,方征剛才看過那上麵的所有藥罐,知道一種叫做茈草磨成的紫粉能解大部分毒,是《山海經》記載草藥的知識,但這種傷口處理方式,是他自己的經驗。

績六還傻乎乎地笑了笑:“不用那麼麻煩,明天就好了。”

方征看著那傻笑心中一痛,在心裡罵笨,哼了一聲:“好什麼好,會死人,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做。”

績六這才嚇得臉色發白,她想到了自己的嬰兒,也是受了細細一道傷口過幾天就死了,她慌張道:“可是我……紫色藥粉,我沒有紫色藥粉。長老不會給我的。”

方征終於忍不住罵:“蠢,你自己去那邊架子上找啊。長老又不在這裡。”

績六一臉震驚的樣子:“你說,偷?不,不能偷。而且長老會知道。”

方征他感到無力,氣得簡直說不出話,“聽不懂嗎?你要死了。算了,隨便你,我就不該多嘴。”

他乾脆利落地閉嘴,合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這種傻瓜女人,他真是腦袋進水了才會想去救一把。

過了良久,架子那邊響起梭梭聲音,又過了一會兒,方征感到有人在輕輕扯他的沒受傷的手指。

方征睜開眼睛,隻見績六滿臉期待地舉著個石頭罐子,把裡麵紫色藥粉遞給他看:“是,是這種嗎?用多少?”

“塗平傷口就行。”方征應了,“還不算朽木不可雕。”

“你說什麼?”績六聽不懂這個歇後語,但是方征又閉眼不理她了,她也不難過,高高興興地擦著紫粉,收拾好後又給方征清理頭發裡的血漬和小蟲,一邊說:“謝謝你告訴我。”

方征沒發聲,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救她隻是因為無聊罷了。他閉上眼睛後並沒有看到績六頻頻投向嬰兒床那邊的慘白臉色。

在晚上長老們回來後,方征有新的硬仗要打。

玄思和烏虛長老同時進來,整個晚上,玄思長老在場的時候,就沒讓烏虛長老靠近離方征一米之內。

一直耗到夜深。

“我對你的麻煩沒興趣。”烏虛長老欲蓋彌彰虛張聲勢,先走一步。他沒有找到機會查看方征傷口是不是被動過手腳。

直到他走了,玄思長老才皺眉,取了枚細小的骨片,一道一道地翻方征的傷口看,無論是他被割的傷口還是被燒焦的傷口。

方征疼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嘶地倒抽冷氣,睜眼說道:“彆看了,他沒有得手。”

玄思長老頓了頓,道:“他派了誰?”

方征不說話,玄思長老又揮了揮手:“算了,顯而易見,藤茅。”

方征覺得玄思長老和烏虛不是一個段位,問:“既然你知道他要搗鬼,為什麼還要派個誰都能忽悠的傻女人來守我?”

玄思不說話,拿出一套原始的小骨刀,回頭對方征冷冷道:“白天烏虛有句話說得對,讓人不死,但不好過的方式,多得是。”

方征眉頭一皺:“我以為你該對我好些。”

玄思人狠話不多,他手中取了枚小得多的骨針往方征太陽穴旁紮下去,道:“如果很簡單就能解決問題,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呢?”

方征一瞬間被痛得靈魂出竅,卻無法昏過去,同時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受控製地朝外回答。在那痛意彌漫上來的前一瞬間的最後清醒念頭是:不會造成實質傷害又能製造疼痛,對大腦進行特定刺激誘導說真話,好專業的逼供手法,原始部落的人也掌握到這個水平了?生產力如此落後,卻花心思琢磨催眠術。令他一瞬間想起了自己出生年代那種吃不飽飯也要去造□□的思路,但□□是為了捍衛大環境,國不存家亦亡,可以理解。眼下這小部落都戰敗了還能保留這些手段,可見戰爭年代的偵訊有多發達。

又或許,這是所謂“巫”的神秘力量?

他仿佛被攥走了嗓子,以不屬於自己意誌的機械嗓音,雙眼茫然,往外蹦字眼。

“從哪裡來。”

“北京。”

玄思長老皺眉,這是什麼鬼地名,從來沒有聽過。東西南北四大宗主國裡重要的地名,沒有這個。

“多大。”

“二十三。”

玄思長老又皺眉,這少年身體看上去最多十六七歲,正是黃金年齡。二十三就老了。這裡的人壽命普遍都隻有三十多歲。

“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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