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排隊和大白菜(1 / 2)

大唐奸臣 魚七彩 18089 字 3個月前

至傍晚, 內侍省內常侍將整理出來的三千名宮女單呈報上來,請李世民定奪。

李世民看到名單之後愣了一下, 疑惑地問內常侍此為何意。

內常侍聞言也疑惑了,和李世民解釋道:“陛下今晨下旨, 令內侍省擬定名單,欲出宮人三千。”

此事很奇怪, 李世民並不記得自己曾下過旨。今早上的時間很特殊, 很可能與昨晚的事情有關。李世民暫不做表,命內常侍先將聖旨取來,再命秦遠覲見。

秦遠匆匆趕來後,看過聖旨, 詢問了當時傳旨的太監, 便和李世民一起確認了此事係為周蘭所為。

這時候,中書舍人李百藥前來覲見,大肆讚揚李世民將宮人放出宮的做法。

李世民一邊心情複雜地聽著,一邊遞眼神給秦遠。

“陛下因皇太後的忌日而恩典宮人, 體恤宮怨,孝賢至德, 感天動地, 臣敬仰佩服至極。”

李百藥感慨其實他早有此想法,欲和李世民提議, 已然擬好了奏折。

“沒想到陛下早已安排周全, 倒是臣多慮了。”

李世民麵色更加複雜, 此事的確是好事。但被迫假傳聖旨, 令他應下這樁事,李世民終究意難平,遂詢問秦遠對此事的看法。

秦遠當然覺得也是好事。在李百藥的奏折裡,一定詳細有說服力地闡述了有關於宮女淒老枯死在宮中的光景。秦遠就建議李世民先看一看李百藥的奏折。

李百藥高興地回看秦遠一眼,暗中表達謝意。他愉悅地挑著眉對李世民道:“可巧,臣剛好把奏折帶來了。”

李百藥說著就歡喜呈上奏折。難為他一個平時麵目肅穆向來苛求嚴格的老臣,這會兒滿臉堆笑,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燦爛地跟朵菊花似的。

李世民看完奏折之後,態度略有動容。

李百藥離開後,秦遠遊說李世民道:“宮女周蘭費儘心機算計陛下,膽大妄為,假傳聖旨,罪大惡極,理應緝拿處以極刑。但思慮其做此事的動機,似乎並不壞,放宮人此為善舉。”

“照你的意思,寡人便要順勢應了她的要挾,令她得逞?”李世民情緒不明地眯著眼,盯著秦遠。

“臣以為陛下不管他人威脅,隻明智決斷對的事,才是真正的不受威脅。總不能因惡人以好事威逼,德行之人就不為善行。該做好事就做,是自己的決斷,與他人無關。其實即便沒有周蘭的事,李舍人也會參奏此事。臣見陛下已有動容之心,若他先奏,陛下必定準奏。既然如此,何不同意?”秦遠提議道。

李世民點點頭,對李遠另眼相看,讚他忽然有了魏征風采,有諫官之才。

“臣以為放人隻是第一步,這些宮女們年紀大了,許多年不曾去過宮外,不知外頭光景如何。一方麵難以適應,一方麵被家人嫌棄,生活沒有著落,甚至為生計所苦,淪落為乞丐。”秦遠提議可以適當分些錢財與宮女,或出政令,比如娶宮女者可以減免賦稅。

秦遠在製定政令這方麵沒有經驗,提議可以由魏征或房玄齡來想個合理的辦法。

李世民讚許秦遠思慮長遠,極好。勢必不能將本意為好的放宮人的舉措,最終變成了一樁壞事,背離初衷。

李世民當即下旨,命房玄齡詳細考量此事。

秦遠先前出宮去,便去詳查了周蘭的來曆。周蘭家在平陽縣,距離長安不遠,家中七個孩子,三男四女。周蘭十三歲進宮,而今人二十四,家中境況普通,倒沒什麼特彆之處。

現在因為知道周蘭引誘李世民的目的,是為了三千宮人。秦遠就覺得周蘭如此冒險,很可能有一個觸發她這種行為的□□。

在詳細詢問幾名與周蘭相熟的宮人後,得知一名叫巫秀珠的宮女,與周蘭同屋住,關係要好。巫秀珠進宮前家人她曾與鄰村的林三郎兩情相悅,奈何天意弄人,婚事正準備定下之時,趕上宮中選人,巫秀珠便被選中。林三郎在巫秀珠進宮之前,發誓會一直等著周蘭,願以十年為約。若過了十年,林三郎便無法堅持,終究要儘孝在父母跟前,娶妻生子。

“好一對癡情人。”李世民便準了這宮女巫秀珠出宮,前提她要交代周蘭的去向,以及周蘭的攝魂術是從何而學,還有她頭發上的藥,又是從何而得。

巫秀珠流淚給李世民磕了三個響頭,她身體顫栗,分明很害怕,嘴裡卻哆嗦艱難地吐出:“賤婢願代周蘭一死。”

她寧願死的,也不會出賣姐妹。

李世民氣笑了,讓秦遠來全權解決此案。

秦遠告訴李世民,以他的猜測,周蘭應該已經成功混出宮去了。每日清晨內侍省那邊都會幾輛運菜的馬車出入,周蘭如此聰明大膽敢冒險,應該是趕在皇宮戒嚴前已經混出去了。畢竟她會攝魂術,使人受惑,包庇她離開,並不算一件難事。

“既然她與巫秀珠姊妹情深,何不拿了巫秀珠,吊在皇城外。敲鑼打鼓宣告,周蘭若不出現,便淩遲處死巫秀珠。”秦遠提議完畢。

李世民立刻應允。

夜幕降臨,長安城宵禁伊始。禁軍敲鑼打鼓在城內喊起來,因為宵禁的緣故,街巷都十分安靜,喊聲陣陣,百姓們基本都聽見內容了。次日,滿長安城都在討論周蘭是誰,巫秀珠是誰,哪個女賊江洋大盜?總歸必然是手段很厲害的惡人,逼得官府這樣大張旗鼓拿人。

太陽東升之時,秦遠站在朱雀門處的城樓上,命人將巫秀珠掛在皇城牆上。

“高點掛!等等,往身上抽兩鞭子再掛!”秦遠厲害道。

侍衛們依言照做,當空揮鞭一聲響,就抽打在了‘巫秀珠’身上。恰逢此時是官員們上朝的時候,漸漸地就有權貴的馬車駛向朱雀門。

魏征昨夜就聽人提及什麼周蘭、巫秀珠,心存疑慮一晚,今晨乘車至朱雀門處,竟見高高的城門之上,秦遠正嗬斥人狠狠揮鞭毆打一名身著宮人服飾的女子。今晨他特意出發早,就是想早點到打探此事消息。魏征見狀禁不住叫停馬車,從馬車下來。

這時候一聲女子的尖叫聲當空劃過,接著就見一劈頭散發的宮女被束手束腳從城樓高處拋了下來,人就懸在距離朱雀門頂端有半丈高距離的地方。因為距離較高,魏征仰著頭看,隻能分辨出此宮女衣衫破爛,身帶血跡,披頭散發,其它細節無法看清。但他能隱約聽到有慘痛的低吟的女聲傳出。

魏征詢問守門侍衛緣故,侍衛皆搖頭,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侍衛告知魏征,一大早他們就見秦少卿帶著幾個太監和宿衛押著一名宮女風風火火來了,因秦少卿手裡有令牌,他們如何敢多問,自然是由著秦少卿作為。

魏征翹著胡子,眼珠兒轉了一圈,覺得這裡頭肯定有事。他抬腳要上城樓,準備親自質問秦遠。這時候,有馬蹄聲從魏征身後傳來,魏征轉頭,馬車駛入,與魏征的馬車並列相停。

帷帳掀起,長孫無忌半眯著眼,慵懶地靠坐在車上,詢問情況。話畢,長孫無忌打了個哈欠,似乎昨晚熬了夜,沒睡夠。

魏征對長孫無忌拱手。

長孫無忌仿佛這時才看見魏征,正常睜開了眼睛,下車與魏征互相見禮。魏征就將城門上的情況講與長孫無忌。

“有點意思。”長孫無忌笑了下,倒好奇另一件事,“魏仆射可知周蘭、巫秀珠是誰?”

“長孫公也聽到了昨夜禁軍的呐喊了?”魏征感慨自己也好奇,差人去問,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魏征忙問長孫無忌可否知道。

“我若知曉,剛剛又何必向魏公相詢。”長孫無忌道。

魏征:“若長孫公都不知此事,這朝中怕是除了當事者,沒人會知曉了。”

鐺鐺鐺……

又有馬蹄聲傳來,魏征和長孫無忌同時回頭瞧,看見了房玄齡從馬車下來。

房玄齡仰頭朝城門上看一眼之後,伸手指了指上麵,示意式詢問他二人是否知道上麵的情況。魏征和長孫無忌雙雙搖頭,並告訴房玄齡秦遠就在這上頭。

“那此女為巫秀珠?是宮女?”房玄齡猜測道。

“昨晚叫喊的巫秀珠是他?”魏征問房玄齡怎麼確定的。

“那般大肆宣揚,又這般張狂懸掛,像是一人所為。”

魏征佩服房玄齡,不愧是本朝謀略第一人。

“這麼說這些事兒都是秦遠搞出來的。”長孫無忌笑起來,很感興趣了,要同魏征一起上城樓看看,反正時間還早。

房玄齡一聽,自己也不好落下了,正好他也有那麼一點好奇,就跟著上城樓去了。

三人沒料到的是:雖然他們三人的馬車並沒有占道堵住寬大的朱雀門,但隨後乘車來此的禮部尚書溫大雅,因認出來二位宰相和國舅的馬車停在這裡,萬萬不敢越禮,擅自乘車越過三位的馬車而去,也不好這時候調轉車頭躲避去走彆的門,遂隻好選擇乖乖地停在後方等待。等這三位站在朝堂頂端的人物,車駛了進去,他才能再進。

溫大雅等著無聊,順便探頭,也往城門上瞧了瞧。

饒是論禮級彆最高的官員,禮部尚書都如此了,那後續趕來的車輛誰又敢越矩。大家都乖乖排在溫大雅馬車的後頭,於是一輛跟著一輛排,幾乎橫亙了橫街。

此時在城門樓上,魏征、房玄齡和長孫無忌還不知下麵的情況。他們正無語地看著屈腿坐在小木凳上的秦遠。此時他懷裡抱著一棵大白菜,正吃得津津有味地啃著白菜幫子。

秦遠看見這三位驚訝不已,嘴巴快速嚼了嚼,將嘴裡白菜咽下去後,就起身把白菜放下,給三位請禮。

“你居然坐在這吃菘菜!”魏征驚詫,質問秦遠禮儀都哪裡去了。

“一早就在忙活,有點餓了。”秦遠小聲解釋完,接著嘟囔一句,“陛下也沒告訴我做這事兒的時候,不能吃飯。”

長孫無忌則哈哈笑起來,指著秦遠什麼都說不出來,他都要被秦遠這副樣子給笑抽了。

房玄齡也跟著笑,不過姿態更斯文些,和魏征感慨秦遠不容易。

“必定極餓,不然不會連這菘菜都給生吃了。”

“你從哪兒弄得這東西?”魏征覺得不可思議,秦遠居然來朱雀門的時候抱著一棵白菜。

秦遠餓著,懶得跟魏征鬥嘴,再說還有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在,他就垂著眼眸,可憐兮兮抽一下鼻子,沒吭聲。

“好了,你就不必難為他了,能從哪兒來,自然是怎麼順便弄來的,實在餓了就吃了。”房玄齡同情秦遠不容易。

“就是,魏公對他未免太苛責了,這麼吃菘菜,已然是罰!”長孫無忌怪魏征大驚小怪。

魏征:“你們——”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同時看向魏征,意思‘你不服你說,看我們怎麼反駁你’。魏征頓時無語凝噎,說了也白說,一對二,他肯定說不過。

房玄齡便問秦遠,城門上掛的人是怎麼回事,人可否就叫巫秀珠,

秦遠應承。

長孫無忌插嘴質問秦遠,為何他沒有回稟現在做的這些事,自己作為大理寺的最高長官竟然不知自己的下屬都在暗戳戳乾些什麼。

“機密。”秦遠搬出李世民擋箭。

“一個宮女,能涉及什麼機密,她犯了什麼錯?”魏征問秦遠。

秦遠指了指下麵吊著的,“說她麼,好像沒犯錯。”

“那你這——”

魏征有點氣得說不出話來。

當著三位朝廷命官的麵,他竟大放厥詞說人沒犯錯,居然就把人打成那副樣子吊起來。

“想必是有什麼隱情,既然是奉了聖命,我們三人就不要去摻和了。”房玄齡勸道。

魏征一聽‘聖命’二字,眼底忽然鄭重嚴肅,當下就坐定主意。

秦遠自然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禁不住感謝蒼天有眼,讓他在此時此刻能遇到魏征。秦遠感覺明天的夥食問題肯定會得到改善,再也不用吃苦辣椒和啃大白菜了。

長孫無忌扭頭本想瞧瞧那吊著的宮女還有沒有氣兒,卻忽然見城門下已然排了一列馬車,一直延伸到橫街那頭的朱雀大街。

“快走吧。”長孫無忌被這壯觀的場麵震到了,思及時候不早了,催促道。

魏征和房玄齡剛才都因為專注於秦遠以及他手裡的大白菜,倒是沒注意城門下情況。這會兒倆人見了,也都覺得不妙,隨長孫無忌匆匆下樓。

秦遠捧起他的大白菜,掰下一片葉子一邊啃一邊笑著目送離去的三人。

再之後,秦遠又邊啃著白菜邊目擊門下的車隊長龍緩緩駛入的全景。

今天是小朝會,陸續先到的臣子們都在等候,忽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循聲去瞧,在魏征、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的帶領下,十幾名大臣跟在後頭,風風火火地趕來。平常最多是三三倆倆碰見了,結伴來,這次可真人多,看起來像是他們約好了先在哪兒集合以後,才一道趕來。

小朝會結束之後,魏征故意留下來,詢問李世民朱雀門那邊的事情。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互看了一眼,跟著留下湊熱鬨。

“嗯,是寡人吩咐的。”李世民的道。

“陛下,請問宮女巫秀珠犯了什麼錯?”魏征問。

“知情不報,隱瞞重罪。”李世民回道。

魏征:“敢問隱瞞什麼重罪?”

李世民手裡的筆停滯了下,抬首見長孫無忌也在,他就更加不能說了。

“機密。”李世民不緊不慢地說道。

又是機密,魏征剛才從秦遠口裡聽到這兩個字已經很火大了。

“陛下,一名區區內侍省的小宮女,能涉及何等機密,竟令陛下無法與臣等言說?”

李世民:“有事便奏,無事退下。”

“陛下莫非做了越矩之事,怕被臣等勸諫,才有意隱瞞?”

魏征直脾氣犯了,特彆是對李世民,不對的地方一定要說。

“剛剛在城樓上,臣親口問過秦遠,他聲稱那掛在城門之上的宮女並無罪名。”

李世民怔了下,問魏征:“他真這麼說?”

魏征應承。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都在心裡替秦遠捏一把汗,看樣子陛下很不悅,秦遠八成要倒黴了。

李世民垂眸,麵目嚴肅,默了片刻之後,歎了口氣。

“秦遠所言沒錯,城門上掛的那個,確實無罪。”

“陛下,無罪如此對待,還在宮城之處最大的朱雀門。陛下就不怕被世人冠以暴虐之君的稱呼麼?”魏征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