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提議複用方鼎,”秦遠躬身,聲音爽朗地回答,“他會水上飛,可踏雪無痕,論輕功便沒人能敵得過他了。”
李世民皺眉,“但方鼎——”
“陛下,方鼎之前下蠱害臣,全然是因為受了莊掌櫃的痋術控製,痋發作所帶來的痛,猶若萬蟲蝕骨,普通人根本無法忍受。方鼎犯案係受脅迫,並非他本心如此。複用方鼎,人儘其用,令他戴罪立功其實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秦遠解釋道。
長孫無忌在旁聽得一臉不可思議,詫異地看向秦遠。這廝好生無恥,居然利用了他這樁根本不存在‘刺客’事件,變相舉薦了原本‘永世不得錄用’的方鼎。
長孫無忌氣得心裡嘔血,秦遠先是貪了他獨一無二的寶刀,後借機複用他看好的同僚。簡直便宜全都被這廝占儘!
李世民還是擔心方鼎不受管教,雖然此人和謝罪一樣,也確實是個人才。但就怕這人心有問題,以後是個麻煩。
“你肯作保?”李世民問秦遠。
“臣願意作保。”秦遠應道。
“好。”李世民因相信秦遠,便選擇相信他所信任之人,準了。
長孫無忌才回過神兒來,“陛下——”
李世民示意長孫無忌不必多言,“先觀後效。”
從太極宮出來後,長孫無忌便罵秦遠得寸進尺。
“長孫公終於要對我發火了麼?”秦遠問。
長孫無忌再次想起今晨自己所下的決心,而今實在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如何?”長孫無忌挑釁地反問。
秦遠默然不作聲,長孫無忌便好一頓訓罵秦遠。秦遠等長孫無忌說完了,就默然垂首和長孫無忌行禮,然後默然目送長孫無忌離開,全程沒有反駁長孫無忌一句話,還老老實實地道歉了。
長孫無忌撒完火之後,坐在馬車上,身心舒暢,甭提多痛快。他現在就回家,給自己兒子過生辰去。他就不信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能被秦遠那廝搶了去。
長孫無忌備了厚禮作為長孫衝的生辰禮物,長孫衝很開心,恭敬謝過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正打算問長孫衝秦遠送他的第一份禮是什麼,就先聽到長孫衝說話,告知自己他也有一份禮送給自己。
長孫無忌挺高興,“我兒果然長大懂事了,知道孝敬父母,為父甚感欣慰。”
長孫衝就將一大錦盒送給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笑著打開錦盒,看見錦盒裡的東西,笑容漸漸消失了。
長孫無忌嚴肅地看長孫衝:“這是?”
“這刀是秦世叔送我的,兒子清楚這刀對父親來說意義非凡。”長孫衝解釋道。
“你秦世叔為何送你這個?”長孫無忌再問。
“秦世叔說本來他也無心真要這刀,想過幾日就找理由還給父親的,又怕直接給父親,掃了父親的麵子,所以就給我了。他還連連誇讚父親英明,才能教出我這麼孝順的兒子。”長孫衝笑著解釋道。
長孫無忌默了,在心中自我懷疑起來。對秦遠,他是不是太斤斤計較了?
沒多久,秦遠派人送來一封信給長孫無忌。
秦遠在信裡向長孫無忌解釋,他當時之所以拿走長孫無忌的刀,是因為戴胄突然折返,慌張之下就隨便解釋了一句,沒多想。主要原因就是怕事情露餡了,被戴胄知道更麻煩。
長孫無忌當然明白這‘事情露餡’所指的就是自己謊稱刺客那事。官員扯謊是大事,特彆在主管刑獄的大理寺,。戴胄一向秉公執法,還是個直脾氣,被他知道這事確實很麻煩。
原來秦遠是好心。
長孫無忌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出皇宮的時候,好一頓凶狠地訓罵秦遠,他卻一聲不吭,完全隱忍自己。
本來他們倆人以前鬥鬥嘴,並不認真。這次偏偏是因為自己計較,才把事情升級,鬨到這等嚴重地步。現在人家主動來信道歉,還早就把刀還了回來,怎麼想都是他沒理,他自己過分了。
長孫無忌幾番檢討自己之後,越發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秦遠。
第二日,長孫無忌再來大理寺時,打算找秦遠好好談談,卻被告知秦遠帶著謝罪等人,去刑部大牢那邊提審犯人,隨後還要又要去長安城內數個坊問詢一遍證人。
長孫無忌等了一天,不見秦遠回來。
第三日,長孫無忌就趕早來找秦遠,因他知道秦遠有早到大理寺的習慣。果然被他碰著了,長孫無忌進了秦遠的房間,見他正愁眉苦臉地皺眉。
“有心事?”長孫無忌問。
秦遠看見長孫無忌後,沒有表露什麼特殊情緒,就如以前那樣跟長孫無忌聊天。
“愁得慌。”
“愁什麼?”長孫無忌覺得自己可以幫秦遠解決麻煩,權算是化解了他們之前的尷尬。
“最近我發現,好多人家都想跟我說親。秦遠拍拍桌案上的一疊信。
“這是好事啊,有什麼好愁?”長孫無忌問。
“於我來說不是好事,長孫公也了解我的怪癖。我說過,見不著我自己最中意的人,這輩子就不會娶妻。”秦遠道。
“那也不難,實話實說推拒了就是。”長孫無忌道。
“可難就難在這家,”秦遠挑出尉遲府的信,遞給長孫無忌,“我聽說他不一般,若他請命聖人求指婚,聖人極可能會應允。”
長孫無忌垂眸瞥了一眼,點頭讚同:“這倒是。”
“所以我才愁得慌。”秦遠歎氣之時,悄悄地用餘光瞄長孫無忌的反應。
長孫無忌沉吟片刻後,對秦遠道:“此事我幫你想辦法。”
“多謝,多謝。”秦遠立刻行禮,生怕長孫無忌反悔,“朝中除了聖人,還有長孫公,怕是沒人能說服得了尉遲公了。”
長孫無忌回看一眼秦遠,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但一時間又說不出來。
三日後,秦遠解決了積壓在大理寺六樁懸案,抓獲凶手四名,通緝在逃凶手兩名。
辦案速度之快,絕無僅有。
大理寺內一眾人等紛紛稱讚秦少卿之際,又得到秦少卿分下來的乾棗。這棗子味道太美了,他們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甘甜的棗子。皮薄到入口時幾乎感覺不到,肉厚綿軟而有彈性,棗核特彆細小。
乾棗還耐儲存,大家一人領一斤回家去,數量不算少,可以和家人們一享用了。
此時此刻,長孫無忌看完秦遠呈報的案件之後,吃了一口他送來的乾棗,心情更好。
雖然這乾棗他早就吃過,但就是吃不膩。前兩天長孫衝生辰收到了一些,長孫無忌當時吃光了一盤子,還覺得不夠。
“你倒是厲害,竟如此迅速地在三天之內破了這麼多案子。”
“多虧長孫公教導有方。”秦遠笑道。
“休說這些恭維話了,我身兼數職,大理寺的事其實管不了什麼許多,隻在大事上拿一下主意罷了。主要的事務還是由你和戴、孫兩位少卿主管。”長孫無忌歎道,“當初舉薦你的時候,我並不覺得你有才德能堪當大理寺少卿重任。但你卻證明了自己的能耐,讓大家都不敢輕瞧了你,現在更是了。隻怕要不了多久,你真會坐上這大理寺卿的位置,與我同級。”
“還差遠著呢,畢竟我剛當官沒多久,資曆不足。”秦遠倒是很想快些升官,這樣他吃農場的東西就更少了。但他之前的升遷速度已經突破了不可能,李世民不可能頂著壓力再給他來第二次不可能,總之短時間內不好再升,除非立下特大功勞。
“即便今年不行,許明年就行了。”長孫無忌現在很看好秦遠,並告訴秦遠以後有機會,他一定會在李世民跟前為他舉薦。
秦遠:“那就多謝長孫——”
“前提是你彆再氣我!”長孫無忌急忙補充一句。
秦遠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想矢口否認,但見長孫無忌甩一記嚴厲的眼神瞪過來。想到自己還有求於長孫無忌,秦遠就識趣地不吭聲了。
長孫無忌更氣兒順了,就跟秦遠道:“尉遲敬德那裡,我去聊過了。”
“怎麼樣?”秦遠伸脖子問,他正關心這問題。
“如你所料那般,他確實對你很中意,正琢磨著這幾天挑個吉日子進宮請旨。他這人辦事很願意擅作主張,不問意見,因知道你是個有脾氣的人,肯定不同意,就想乾脆請旨,等事情定了再說。”
“這也太強人所難了,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秦遠眼巴巴地看著長孫無忌,等他下話。
長孫無忌邊吃棗邊默然盯著秦遠,半晌沒動靜。
秦遠堅持眼巴巴看著長孫無忌,等他。
“彆以為我不知你的小心思,你就是算計著讓我幫你。”
長孫無忌把棗吃得差不多了,才吭聲。
“我思來想去,最好用的辦法有三:第一,先於他請旨,求不賜婚,但這種旨意求起來太奇怪。即便萬幸求到了,你若沒點什麼好的理由徹底拒絕,躲過這次了,還會有下一次。第二,是你自己也怕的麻煩,得罪尉遲敬德。索性直接說你看不上尉遲敬德家的女兒,從此與他交惡,以後上下朝時刻防備著,以免挨揍。第三,在他請旨之前訂親,他尉遲敬德的女兒總不會嫁給你做小妾。”
“……”
秦遠很無語地看著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想來聰明人都會選第三個辦法,既能解決問題了,又不至於徹底得罪了尉遲敬德。我想過了,你若是不想做身為丈夫該做的事,那就安排個將死之人與你成親。你們成婚之後,她也能賺個誥命榮光下葬,你則可以為妻守喪,拖上一年。之後他尉遲敬德若還想打你的主意,咱們再娶一個要死的,不行就三個,四個……總歸把時間拖長了,再坐實你克妻的名聲。以後不僅尉遲家,讓全國有女兒的人家都再不敢跟你結親了,如此就徹底遂了你的心願了。”
長孫無忌說著就笑起來,感慨秦遠這樣做還算對將死之人進行了臨終關懷。畢竟這誥命的身份,可不是每個閨中女子都有機會得到。反正大家說清楚目的,各取所需,也不算騙人。
“什麼鬼主意。這第三種辦法變數太多,不僅要不停找人,要是娶進來的人突然病好了怎麼安置,或者其娘家人惹事添麻煩呢?”秦遠直搖頭,鄙夷地‘嗤’一聲,感慨長孫無忌不夠誠心,“你就該直接替我說服尉遲敬德,說我有各種病,人不正常也成。”
“我太了解尉遲敬德的性子了,肯定不行。因為你們之前已經有過不快的來往,他定會覺得你故意找茬拒絕,這隻會激怒他更想對付你。除非你脫了褲子,在他眼跟前自證無能。你能麼?”長孫無忌問。
秦遠:“當然不能!”不管做仙還是做人,都是有尊嚴的!
秦遠思來想去,選擇第二種。
“我就不信了,他能真把我弄死了,得罪他又如何!”
“好,有骨氣!”長孫無忌哈哈笑起來,立刻起身預備進宮,“我這便進宮,和皇後說明你的心意,讓她幫你在聖人跟前說明。你既然有此等膽量,她想必也會為你爭取。”
“幫我多謝皇後娘娘。”秦遠起身道。
秦遠笑著目送長孫無忌離開之後,就去找秦瓊商議此事,勞煩他以後幫忙保護自己了。
“你說你,當初就聽我的選一家多好,就不會有今天的麻煩。你怎麼就那麼不想要女人?”秦瓊納悶地打量秦瓊,恍然意識到什麼,伸手去摸秦遠的脖子,
秦遠愣住,“你這是做什麼?”
“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有秦遠女裝上朝堂。”秦瓊道出自己的懷疑之後,要秦遠趕緊脫衣服。
“我作什麼要脫衣服!”秦遠罵秦瓊沒腦袋,他明明已經摸到自己的喉結了,脫什麼脫。
“可你的喉結不明顯,再說也有個彆女子有喉結的。”秦瓊堅持要鑒彆秦遠的性彆,“怪不得你喜歡一人住,不喜歡人伺候你,這麼想來都通順——”
秦遠從袖子裡抓一把乾棗就往秦瓊臉上拍,“去你的通順!絕交!”
“被我戳了軟肋了吧,惱羞成怒了吧……”秦瓊把順手抓到的兩顆棗子全塞進了嘴裡,鼓著腮幫子咀嚼著,笑得還挺開心,“罷了罷了,和你開玩笑的。”
“我這一天都是遇到了什麼鬼東西,都是些沒良心的混蛋!你忘了當初若沒有我,你連命都沒了麼!”秦遠對秦瓊聲討道。
“沒忘,沒忘。可你怎麼就偏偏不能娶妻呢?”
“老子就不娶!”
“好好好,行行行,隨你隨你隨你。”秦瓊屈服了,“放心,大哥一定選派最厲害的高手貼身保護你安全。”
五日後,乃良辰吉日。
秦遠一大早就收獲了苦菜,澀而發苦,吃得人皺眉。
秦遠到了大理寺後,正琢磨著自己該怎樣為李世民分憂,就有太監來宣秦遠進宮。
太極宮內,尉遲敬德正恭謹立在殿中央。
秦遠抵達後,給李世民請禮,用餘光掃了一眼尉遲敬德。他臉色倔強,似有百般不服氣。
“你自己問他吧。”李世民對尉遲敬德說道。
秦遠因提前知道李世民的心情,所以特彆注意了下,李世民的語調裡其實有些許不耐煩的意思。他今天心情不爽,遇見這種雜事,難免會更加心煩。
尉遲敬德聞言,才轉過身來,直接麵對著秦遠,質問他:“聽說秦少卿堅決不願跟我尉遲府結親,還特意跟陛下道明情況了。”
秦遠微微躬身,以沉默默認。
尉遲敬德瞧秦遠這副反應,氣勢更加起來了。他眯著眼睛,渾身散發著戾氣,當即厲聲質問秦遠:“今天我們在兩儀殿,陛下麵前。大家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不必拐彎抹角,你就直說,你為何不喜我尉遲家?我們尉遲家的女兒還配不上你了不成?”
“對,是配不上。”秦遠淡淡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