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真定下哪個字,是怕他不正經,給孩子起名太隨便了,我就先選了一些合適的,讓他挑。等他挑成了,這名字也就算他取的了。”不及秦遠開口,溫彥博就感慨自己真貼心,善解人意。
長孫無忌無奈白了一眼溫彥博,罵他現在越來越不成樣子了。“以前明明挺溫雅斯文的,而今也不知道被誰給帶壞了也一樣的不正經。”
“說誰不正經?”秦遠和溫彥博同時反問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趕忙轉移話題,讓他們都彆瞎聊了,這就立刻出發去隴州。
於是三人帶著侍衛,騎馬輕裝前行。
兩個時辰後,大家停馬歇息。
溫彥博氣喘籲籲地下了馬,靠在樹邊拍拍胸脯,然後從屬下的手裡接了水囊,喝了兩口。
“還真是到年紀了,身子骨沒以前經得起折騰。”秦遠拿下一包花生,分給大家吃,又將青梅酒遞給溫彥博,讓他喝一口提點勁兒。
溫彥博喝完兩口酒之後,知足地發出一聲歎息,感慨這出門帶著秦遠就是好,總有好吃的好喝的。
長孫無忌也要酒,溫彥博遞過去的時候,趁機湊到長孫無忌身邊坐下。
“長孫公,你說魏公出了這麼大的事,聖人是不是很失望生氣?”溫彥博問。
長孫無忌猶豫了下,跟溫彥博道,“聖心難測,猜不出來。”
“沒吧。”秦遠順嘴回道。
魏征消息傳來的時候在昨晚,而秦遠今早上收獲的花生很香,說明李世民心裡很有幸福感,並沒有特彆不開心。
“為什麼?”溫彥博問秦遠。
長孫無忌也看向秦遠,雖然他也覺得李世民並沒有特彆痛心難受,但這話他說不出口。一旦魏征是冤枉的,他這樣表達,豈不將聖人陷於不義。
“聖人英明神武,必定早料到魏公是冤枉的,加上派了我們三個這麼厲害的人物前往調查,自然是放一百個心。”秦遠不僅把李世民給誇了,還連帶著把自己和長孫無忌、溫彥博一起誇了。
溫彥博哈哈笑著應是。
長孫無忌佩對秦遠酸道:“你還真了解聖心。”
“那當然。”秦遠不客氣地驕傲道。
長孫無忌無奈地睨一眼秦遠,他那話根本不是讚美的意思。
休息片刻之後,三人繼續快馬加鞭趕路。
終於趕在日落黃昏之時,一行人抵達了隴州。
魏征聽說三人到來的消息,急忙來歡迎。看見秦遠的時候,他激動地抓住秦遠的胳膊,險些落淚。
與魏征一道來迎接的還有數名隴州官員,如隴州長史張毓,隴州治中閔樂賢,隴州法曹參軍賈繼彤……
待這些官員自報身份,行禮之後,長孫無忌就打發眾人立刻去案發現場,先弄清楚事發時經過。晚飯延後再用,甚至可以不用。
隴州眾官員們都從長孫無忌的態度中,揣測得知朝廷對這次賑災糧丟失的案子很重視。而今就算最前頭有魏仆射頂著,他們這些隴州的小官員隻怕也不會有好下場。
大家本就因糧食丟失的案子,心急如焚,而今瞧從長安城而來的國舅爺的態度,心裡頭就不光是火燒火燎了,還覺得涼。可謂是冰火兩重天,每一重都要人命。
魏征在帶路前往庫房的路上,就禁不住跟秦遠感慨,這次的案子真的非常詭異。
“糧食入了庫之後,本打算三日後便按照之前做好的分配辦法,運往隴州各郡縣賑災,誰想到第二夜出了這樣子的事。
此案太過蹊蹺,我帶人仔細查過案發現場,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庫房周邊幾處的交通要道,我也命人封鎖詳查,可奇怪的是,這麼沉重的糧食,如果真要運輸的話,必定要許多馬車,聲勢浩大,可是這幾處路上都沒有任何痕跡留下。”
魏征當時立刻命人保護了現場,封鎖了隴州附近所有的交通要道,命所有隴州的軍馬四處巡邏觀察動向,但的目前還是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魏征覺得這案子如果真能查出真相,他所知的人之中恐怕就隻有秦遠可以了。
秦遠默然聽完魏征的解說後,點了點頭,這時候大家便抵達了庫房所在之地。
隴州的糧庫在隴州府衙以西八裡處,此處四野空曠,本是一處長滿花草的大斜坡,東高西低。因西麵地為隴州的軍事要衝,駐軍所在的折衝府就建立在此處。魏征便特意將臨時糧庫設在此處,目的就是為了借用折衝府的軍馬兵力,保護糧食安全。誰知這本以為的萬全之計,卻在一夜之間把糧食變為虛無。
臨時糧庫由磚木搭建而成,糧倉一共十六個,橫三豎六並排矗立,而今十六個糧倉都被焚燒得漆黑,留些橫七豎八燒得所剩木頭,以及被火燎得漆黑磚頭。
秦遠打量一圈糧倉,發現焚燒程度最嚴重的地方,都在糧倉的東麵,說明放火者都是在東麵放得火。
糧倉的守衛外緊內鬆,有二百餘名官府衙役密不通風地守衛四方。糧倉內,則有看管糧倉的差役共三十二人,輪班值夜。那天夜裡,本應該有十六人在屋內睡覺,另十六人不間斷地在外巡查。眾人撲滅火後,在九號糧倉發現了十具屍體,皆被割頸封喉而死,另有六人案發後不知所蹤。
“案發那晚刮得東風?”秦遠問魏征。
魏征被問住了,他倒沒注意這點,轉頭問身邊人,可還記得前晚的風向如何。
這時候前來拜見的折衝府都尉方雲聞言,立刻告訴秦遠和魏征,那晚確實是東風。
“下官記得很清楚,那晚的風很大,蔓延了火勢。我們在隔壁發現火情後立刻來救火,卻因為風大,沒能及時將火撲滅。”方雲歎道。
當時撲火的時候,方雲等人很害怕糧倉內救命的糧食被燒了,所以都拚命地挑水澆水。結果終於將火撲滅後,進糧倉內一瞧,哪有什麼糧食,全都是空的。
“救火的當晚,有很多人聞到了菜油的味道,應該是潑了菜油之後才點燃了糧倉。不然不可能這麼多糧倉,同時著起來,火勢迅猛。”
“著火的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秦遠再問。
“應該是醜時快過了的時候,我記得大家救火沒多久,天就亮了。”方雲歎道。
秦遠召來當時正在睡覺休息另外十六名差役,詢問他們最後一次確認糧倉裡有糧是在什麼時候。
“是子時換班的時候,我們幾個該休息去用飯。郭衙役跟我們說,今天運氣好,弄了一壺酒給我們吃。我們一人吃了一盅酒之後,困勁兒都來了,便早早拾掇睡了,後來著了火,那麼大響動我們也沒聽見,還是後來被潑了涼水才醒過來。而今想想,說不好是那酒裡給我們下了什麼東西。”衙役於大慶說道。
其餘的十五人都點頭,附和於大慶的話。
魏征對秦遠解釋道:“酒已經讓人查驗過了,裡麵確實有迷藥。”
“而今作案手法已經很明確了,六名衙役下藥先迷暈了他們十六人,在趁餘下的十人不備殺之滅口,而後想辦法運了糧。”長孫無忌總結道,“隻是到底是怎樣的我運送手段,可以令六十萬斤糧在短短兩個時辰消失而不留痕跡?”
大家聽到這話,都覺得不可能,除非是鬨鬼了。
“就是鬨鬼了!餓死鬼來偷糧了!”法曹參軍賈繼彤突然喊道。
魏征轉頭瞪他一眼,令他不要瞎說。如果真是鬼偷糧,何必放火殺人。
秦遠攔住魏征,請賈繼彤繼續講。
“本地有個傳說,有一個張姓的窮道士,因為做法不靈驗,掙不著錢,沒錢吃飯了。他便四處乞討,想要口飯吃,百姓們都嫌棄他不給他飯吃。後來張道士就活活餓死了,據說他死之前,給自己設壇,詛咒整個隴州的百姓,終有一日會跟他一樣淒慘餓死,不得善終。”賈繼彤解釋道。
“這個傳說有點意思。”秦遠歎道。
“城內有個姓鄭的富戶,他家的糧也在一夜之間被盜空了,大概是前年的事。”隴州長史張毓回憶道。
“而今這位富戶可還在?”秦遠問。
“在的。”張毓連忙恭敬地回答道。
“那就勞煩張長史帶路,令我們見一見這位富戶。”溫彥博客氣道。
張毓應承,立刻帶著大家去。
溫彥博趁機走到秦遠身邊,小聲問秦遠可有什麼想法沒有。
“有沒有破解?這麼多糧食為何一夜之間,不對,是在短短兩個時辰之間,就不翼而飛了?”
秦遠瞄一眼溫彥博:“你當我是神仙啊?”
“對啊,在我眼裡你在破案這方麵就是神仙!”溫彥博附和地恭維著。
秦遠笑了一聲,“算你有眼光。”
“你果然有頭緒了,那就好,快點破案,算幫我一回。”
溫彥博發現秦遠一點也不愁,心裡就踏實了,本來還以為這案子這麼難解,怕是一時半會兒破不了,那他們就要在隴州呆上挺長一段時間。最近他大哥溫大雅的身體不大好,溫彥博有些擔心,所以很希望能早點回長安,陪伴他大哥。
秦遠聽聞溫彥博難處,怪他不早些說。這種事情溫彥博既然能說出口,而且看得出他很焦急,便說明溫大雅的病情很嚴重。
“你該現在回家去瞧,彆耽擱了。這案子我心裡有數,你不在旁邊幫我也沒關係。”
“不合適,長孫公可是親自點名讓我來得,哪能剛來就走呢。”溫彥博告訴秦遠,不管怎麼樣,他身為朝廷命官,該以國事為先。
秦遠拗不過他,琢磨著自己還是儘快把這案子破了好。而且拖久了,李世民那邊搞不好也會不開心,會給他苦頭吃。
一行人到了鄭性的富戶家,便見到了鄭興本人,就前年丟糧一事詢問他。
鄭興見有這麼多大官來到自己這裡,就為了破獲他前年丟糧的事情,甭提多高興了,連忙道出經過。
“我那糧一直放在倉庫,突然有一天打開,全都不見了。問那些守糧倉的家仆,卻是一個都不知道。他們什麼聲響都沒聽到,也沒有打開過糧倉。糧倉的鑰匙確實隻有我一個人有,我天天掛在脖子上。可我就奇怪了,為什麼什麼響動都沒有,我的糧就那麼憑空在糧倉裡消失了?”鄭興萬般不解,“後來我報了官,這案子也沒查出所以然來。大家都說這是張道士化作餓死鬼來偷糧了,此後家家都在存糧的地方貼符,我也貼了,至今倒再沒發生過怪事。”
秦遠聽完鄭興的講述後,要去看鄭興庫房所在之處。
鄭興道:“那存糧存不住還招餓死鬼的地方,我哪裡敢再放糧食。而今那地方被我改成道觀了,專門請了兩位道姑在裡頭念經祈福。”
秦遠不介意,還是要去。
鄭興就引著這些他光聽官名就害怕的大官們,走過後花園,穿過兩座院子,然後上了十幾個石階,行至道觀。
道觀裡挺寬敞,有三間房,正房和東西廂,倆道姑正在念經,聽到動靜後就迎了出來。
秦遠環顧道觀的環境,倒沒什麼特彆。此處地方位於鄭家的西北角,立在道觀門口,可大概俯瞰整個鄭家。
道觀後頭,裝飾著嶙峋怪石,再往下就是一處溪水,岸邊有垂柳,垂柳那邊,就是宅子的外牆了。
過了這牆,有一條馬車寬的路,路那邊就是另一家了,從此處倒是可以隱約看到隔壁府內的崢嶸景象。
秦遠便問鄭興隔壁的住的人家是誰。
鄭興:“那隔壁就是——”
賈繼彤忙來給秦遠行禮,表示隔壁是他家。
“原來你家在這。”秦遠笑道。
賈繼彤畢恭畢敬地應承。
“住多久了?”秦遠再問。
“去年搬進來的,前一位主人因為著急出手,價格上便宜了許多。下官一家都覺得合適,就接手買了下來。”賈繼彤道。
“那這宅子的前一任主人是誰?”秦遠再問。買賣房子地契交接的時候,一定是要去官府過手續,賈繼彤肯定知曉。
“是個容顏貌美的寡婦,姓王,年紀大概十七八的樣子。他是從李參軍家手裡買來了這宅子,搬來這住了大概不足一年,便轉手了,她說她一個寡婦住在這麼大的宅子裡,心裡空得慌,便要換一處小宅子。”
“當初買的時候,她便是寡婦了,沒意識到這宅子大。反倒是住了段時間,突然嫌棄宅子太大就著急脫手,甚至願意降價?”秦遠覺得可笑,感慨這宅子裡肯定有貓膩。便問賈繼彤,他在住這宅子這段時間,可遇到什麼問題沒有。
“也沒什麼太大的事兒,就是宅子後頭的花園太亂了,連些花草都不好好種,土卻亂翻一通。後來我娘子叫人平整花園,重新栽種花草,足足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賈繼彤感慨,“不過這樣也好,出處自己安排,都是自家人得意的景兒。”
“那也算稱心如意了,是好事兒。”秦遠最後有看了一眼賈繼彤的宅子,才離開鄭家。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黑了,所有人都聚齊在府衙,等候長孫無忌和秦遠等人的命令。
“先讓大家都在府裡休息吧,有事的時候自然會叫他們。糧倉那邊的守衛不能鬆懈,和往常一樣。現在隴州的百姓還都期待著賑災糧的下發,此消息要嚴格保密,一旦傳出去,引發民亂,後果不堪設想。”秦遠和長孫無忌商量道。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讚同秦遠的說法,吩咐下去。
“還有,這些官員和他們的隨從都要控製起來,任何人在未經允準之下,都不能擅自離府。這樁案子就是監守自盜,所有人的嫌疑都很大。”秦遠說罷,命王振等人可以故意裝作口風不嚴,將他這個懷疑宣揚出去,他倒要看看這些人聽到自己被懷疑的消息之後,都會有什麼反應。
秦遠接著命謝罪去詢問口供,先從糧庫那邊被下藥的十六名差役開始。秦遠再命方鼎帶人,趁著夜黑風高之時,將鄭家與賈繼彤家之間的那條路挖開。
“一直挖,越深越好。”
方鼎立刻領命去了。
長孫無忌托著下巴,耐心等秦遠吩咐完之後,問他到底在乾什麼。
魏征反倒是鬆了口氣,安心地靠在凳子上坐下來,舒心地喝了口茶。
長孫無忌見狀,改口先問魏征,“瞧魏仆射這如釋重負的樣兒,想必是弄明白秦遠的目的了?”
魏征喝飽了水,聽到長孫無忌的話愣了下,搖搖頭。
“不清楚,誰能搞清楚他腦袋裡想什麼,不過我瞧他挺有想法地在忙活,就知道這事兒八成他心裡有數了,那我自然也就安心了。現下就是好好打腹稿,怎麼賠罪,怎麼在聖人跟前稱讚他!
長孫公若是願意,我們聯合舉薦也不錯,就舉薦他做大理寺卿好不好?我瞧你在大理寺卿這位置上呆著,似乎沒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