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監察禦史, 有糾察百官之責。我懷疑你在調查第一酒樓隋風雲的案子時, 徇私枉法,偏袒周小綠。”梅子言反駁道, “秦寺卿何不說清楚, 你與周小綠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我剛剛命人將她緝拿進府,秦寺卿便追來了?想必秦寺卿自己也在懷疑周小綠, 奈何英雄難過美人關, 你懷疑她又舍不得她, 所以就暗中監視她?”
“周小綠涉案的情況,我俱已陳述給陛下。梅禦史不了解案情,就不要隨便妄下斷言。這案子當初徹查得很清楚, 陛下與長孫公、房仆射、魏仆射皆知情,並對於我提出的處置辦法予以同意。梅禦史在不了解案情的情況下, 懷疑這個那個, 未免可笑了些。”
秦遠隨即收起令牌, 令屬下即刻去宮裡參報。
“便說梅子言仗勢弄權, 違法不從, 甚至抗旨。”
秦遠說罷, 便拂袖轉身, 意欲離開。
梅子言猶豫了下,無奈命人去放了周小綠。
“人可以交給你,可你若把周小綠給我弄丟了, 我定找你算賬。我這就進宮跟聖人請旨!”
秦遠見梅子言說話底氣十足, 似乎有什麼把握。這案子秦遠並沒有徇私, 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上去。他行得正坐得直,便不怕這些。
周小綠被押過來的時候,麵容一直冷靜如常,但她一看見秦遠,立刻掙脫,快走衝到秦遠身邊。秦遠隨即問周小綠是否受過酷刑的審問。
周小綠搖頭,“他們是嚇唬我來著,但我什麼都沒說。”
“可逼你吃過什麼東西?或是對你動手動腳?”秦遠再問。
周小綠表示沒有。
梅子言在旁聽秦遠這些問話,氣得瞪著秦遠。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您說呢?”秦遠反問。
梅子言更氣,“秦寺卿,您可要弄清楚,我隻是請她來協助問話,並沒有對她動粗。”
“可我有人證,說你的人強押她上了馬車。”秦遠請梅子言不必解釋,有什麼話等在聖人麵前分辯的時候再說。
梅子言冷哼數聲,先行拂袖而去。
周小綠對秦遠行禮,聲音帶著濃濃的歉意:“秦大哥我——”
“先去大理寺。”秦遠令她上馬車。
周小綠一聽說要去大理寺,愣了下。
秦遠覺得周小綠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等到了大理寺,秦遠帶著周小綠去了側堂,令文書在旁記述口供。
“因為你身份特殊,又被禦史大夫盯上了,這次的問話必須要記述成口供,希望你能理解。你因何突然回來?”秦遠問。
周小綠猶豫半晌,“因為私事。”
周小綠尷尬抬頭,對秦遠道:“我聽到了一些消息,臨時改了主意,便想回來看看。”
“看什麼?”秦遠追問到底。
周小綠憋了片刻後,看出秦遠一定要知道答案,隱晦措辭解釋:“看看我種得那些櫻桃有沒有人澆水,有沒有發芽。”
秦遠愣了下。
“秦大哥不必多想,我不會給秦大哥添麻煩。”周小綠言語平淡地解釋,她轉即問秦遠是如何發現她回來了,而且還派人監視了她。
秦遠:“正是因為那些你種的櫻桃,都新鮮澆水過,顧青青每天忙活點心鋪都快忙不過來了,哪裡會管這些。她自己也說,不曾管過。”
周小綠無奈地笑,“原來被秦大哥看一眼就發現了,早知道我就不藏了。”
秦遠試探栽問周小綠,是否真的沒有彆的事情。
“可你之前明明都想通了,才會跟著你的叔父大娘們走。”
“離開那會兒是覺得想通了,但離開之後,走得越遠,就越明白什麼才重要。是要心死了,繼續走下去,還是回頭拚命爭取,我暗暗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想,讓心活著。”
周小綠緩緩抬眸看著秦遠,她麵色淡然,語調波瀾不驚,聽起來她好像就在單調地陳述一件很普通的事。
坐在秦遠左側首邊的文書,愣愣地端著毛筆,垂眸不敢亂瞟,尷尬地不知該不該把二人的對話寫下去。這哪裡是在記述證供,分明就是在記錄女孩子表達愛慕之言。
秦遠默了片刻後,問周小綠:“那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直接來找我,而是去找顧青青?”
“找秦大哥有用麼?”周小綠反問秦遠,眼睛裡有意味不明的光亮閃爍。
秦遠又一次愣住,微微蹙眉。
“我知道秦大哥的性情,去找秦大哥,不過是給秦大哥徒增麻煩。我隻是讓自己心活著罷了,並不想逼秦大哥什麼,能留在長安城遠遠看著就夠了,並無多求,也並未曾想過令秦大哥知道我的存在。”
周小綠依舊是語調平緩,麵容淡漠,殊不知此刻她心裡早已經翻江倒海,緊張害怕地幾近窒息。
“真不想再給秦大哥添麻煩了,可而今還是給秦大哥添了麻煩。”
秦遠從周小綠陳述的話語裡總結出了可疑之處。
“你剛剛說你聽到些消息,臨時改了主意,什麼消息,在何地聽說?”秦遠讓周小綠儘量說得細致些。
“大概十二三天以前,我們出了關外,在路邊歇息的時候,聽到另一撥人也路邊休息的衙差,討論說長安城現在熱鬨,有好多美人兒追著秦大哥相看。
後來我們趕路,在客棧、酒館都聽到不同的人議論。本來打算就此不再想的事,耐不住這一次又一次聽,大娘和叔父們都看出了我的心思,又來勸我。我掙紮很久,才最終決定回來。”
周小綠很慶幸自己及有處驚不變的本領,不然此時此刻她一定說話磕磕巴巴,臉紅的跟紅屁股似得丟人。
十六天之前,秦遠在朝堂拒婚尉遲敬德的事情才剛剛發生。那時候,周小綠已經走了數日,人出了關外了。時間差隻有三天,從長安城騎最好的快馬至關外,日夜兼程,才勉強能夠這個時間。
很顯然當時周小綠聽到的消息,是有人快馬加鞭特意趕去宣揚的。再此之後,她所遇到的‘議論’,想必也並非偶然,皆是有心人有意為之。
為什麼有人想要周小綠回來?
秦遠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一番周小綠,倒把周小綠給瞧愣了。
“出什麼事了?”周小綠很了解秦遠,瞧秦遠現在的這架勢就知道這裡頭肯定有事,“難道我被人算計了?那些消息是故意傳給我聽得?”
秦遠點頭,命人立刻去請禦醫。
半個時辰後,孫禦醫抵達大理寺。給周小綠診脈足足一炷香之後,孫禦醫接著又沉默許久。
“怎麼樣?”秦遠
“脈象隱隱有怪,起初切脈倒像正常,但過一段時間便微微有些虛緩,之後複而又正常了,卻探不出什麼緣故。”孫禦醫跟秦遠表示,這種脈象大概也就隻有他能診斷出來,若是換做彆的大夫,很難查出來。
孫禦醫知道秦遠之前接觸過痋術等等奇異之法,遂問秦遠,這會不會是中了什麼東西後,才會顯現出來的脈象。
秦遠也不了解這些,搖了頭。轉即他想到了陸巧兒,便命人去請她來。
陸巧兒仔細檢查了一圈周小綠,先看舌頭,再看眼底和胳膊上的血管,又放了些血,都沒看出什麼。
陸巧兒搖了搖頭。
“現在是看不出什麼來,不過有很多人起在中一些蠱的時候,瞧不出什麼症狀。蠱蟲並沒有進入血和皮膚之中,隻在腹內剛開始滋生,那這種時候除了開膛破腹,是查不出來什麼的。”
“你姨母呢?既然你母親是苗疆人,想必你姨母也是,她應該懂一些?”秦遠問。
陸巧兒應承:“對,你不說我都快忘了。我姨母從來不願我談這些事。她說蠱是邪術,她不會再用,更不會再提,也希望我彆提,所以我都不敢在姨母跟前講這個。不過這次是秦大哥的請求,她或許會給一個麵子,我去請她來!”
秦遠應承,請陸巧兒務必把馬氏帶來。
不久後,馬氏就被陸巧兒帶了過來,她大概看了兩眼周小綠之後,就給周小綠診脈,然後對秦遠搖頭。
“抱歉沒幫上秦少卿的忙,我也看不出什麼來。”馬氏懷著歉意對秦遠道。
秦遠忙問馬氏,都有什麼蠱在中了之後,瞧不出端倪,“一般要多久之後才能知曉?”
馬氏看一眼陸巧兒,對秦遠淡言道:“這說不好的。”
陸巧兒應承:“蠱有太多種,而且就算是同一種蠱種在人身上,也是因人而異而導致發作時間不同。”
秦遠又問馬氏都會什麼蠱。
馬氏搖頭,“蠱為邪術,是最害人的東西,我從沒有用過。而且從有了生源之後,我便一心隻想教好他,早就忘了自己是苗疆人了,現在真快什麼都忘了,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