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1 / 2)

這是江折柳第一次用紅塵世俗的方式行路。

從冰雪不化的終南山,穿過鬱鬱蔥蔥的狂風嶺,然後進入人界的各大城池,行過滿樓紅袖招的天下第一青樓,路過炊煙嫋嫋的微雨水鄉。

聞人夜明明還年輕,但因為總覺得江折柳照顧不好自己,一路過來,反而比誰都操心。

不過事實上,江折柳也的確照顧不好自己。他能博古通今、學識淵博,也曾一劍震九霄,強悍無匹,但他如今,拿不動采藥的藥鋤,背不全花種適宜的氣候和習性,而且也總是因為他自己體溫低,就忘記外界的溫度。

這人對氣溫的敏感程度太低了,每次聞人夜握住他手的時候,都覺得冰涼涼的,讓他心裡鬨騰得要命,偏偏這個人脆的跟張紙一樣,打不得罵不得,好像下一刻就會像股輕煙似的散了。

不過江折柳確實很輕,在聞人夜眼中,他輕得幾乎沒有重量。腰又窄又細,即便隔著厚重的毛絨披風,也可以輕而易舉地一臂圈過來。

隻不過這些都是他的估計,並沒有把他單手圈過來的機會。

丹心觀就在一池碧湖的中央,周圍是古朽木板搭的小橋,看起來太舊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踩上去。兩旁連個停靠的船隻都沒有,隻剩下一湖的鯉魚上來吐泡泡。

湖心有一片土地,上麵便修築著丹心觀。

江折柳雖然跟餘燼年見過,但沒有真正地來過丹心觀。他伸手攏了一下披風,看著一望無際水平如鏡的湖麵,莫名感歎了一句:“醫修的住所就是講究,山清水秀的。”

某個生活在窮山惡水的魔尊隱隱感到一絲冒犯:“……也就這樣吧。”

江折柳倒沒在這件事上多說,他剛想往橋上走,就被一旁的聞人夜拉住了。

魔尊大人板著臉看他,抬手摟住了他的腰,悄無聲息地完成了這一路上的念想,低頭道:“這橋看著要壞,我抱你。”

不待江折柳回答,他腰間一緊,就被對方攬著腰身帶起來,從半空中落到了湖心。

這與需要修為才能進行的遠距離遁法不同,就是單純的把人抱過來了。江折柳站穩之後,拍了拍他的手背,道:“還沒完了?”

小魔王不甘不願地慢慢挪開了手。

江折柳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氣息,隻是泛著極淡的寒意,有點發冷。不過這對於天生體熱發燥的魔族來說,反倒像是炎炎夏日中的適溫空調,抱起來那叫一個舒服。

聞人夜想要拉他的手,結果又被拂開了。他簡直就像是好不容易跟初戀有點進展然後又啪嘰被拍開的青年,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幽怨,但是還不好意思跟江折柳說,隻能盯著對方神情如常的側臉,心裡糾纏成一個色香味俱全的陳醋味兒麻花。

江折柳推開門,入目便是一排搗藥壇子,兩個年歲不大的小道童坐在蒲團上,胳膊架著拂塵,指揮著一排紙人搗藥。其中一個道童穿著灰藍色的道服,率先看到了江折柳,眼前嗖地一亮,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邊的那個,小聲道:“看,美人!”

另一邊穿灰粉色道服的女道童睜開惺忪睡眼,一下子就看精神了,簡直激動的淚水從嘴角滑落,她抬手擦了擦午睡流下來的口水,眨了眨眼,問道:“公子來尋誰?”

江折柳身上沒有絲毫靈氣,兩個道童還以為這是哪裡來的凡人,故而以公子相稱。

但很快,這句公子就叫不出來了。從江折柳身後,一個滿身魔氣黑衣紫眸的男人沉默地跟在一旁,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我很凶彆惹我”的氣息,好像下一刻就化身為修真界話本中要毀滅全天下的大魔頭似的。

女道童話語一下子卡住,悄悄跟一旁的男孩說:“……這啥啊,來、來尋仇的?”

男道童沉吟片刻,老實地道:“霸道魔頭找貌美的凡人做爐鼎還沒見過嗎?少見多怪,就是可惜小公子要被糟蹋了。”

女童飛快地點頭,認可道:“想必又是來問合.歡催.情之藥的,咱們就說觀主不在家,他不會殺了你我吧?”

這兩人交談看似快速而隱蔽,但在聞人夜的聽覺裡簡直是無所遁形,他默默地看了看江折柳,又看了看自己,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兒。

而且以江折柳的輩分年紀,居然還被叫“小公子”……嘶,長得嫩就是了不起。

反而是江折柳修為儘失,並未聽出兩個孩子在聊什麼,開口道:“來拜會餘燼年餘觀主,兩位可否引見?”

女童下定決心,開口搪塞道:“小公子來得不巧,我們觀主不在。”

江折柳看她一眼,微微挑眉,道:“餘觀主不在,也敢讓兩隻千年成精的人參娃娃獨自在此?”

兩個孩子被點破了原型,愣愣地看著他,正想矢口否認,又聽到對方慢條斯理地道。

“你倆還是他小時候從淩霄派後山挖走的,如果不是我當時心情甚好,放他一條生路,你倆現今應當還在淩霄派後山的那棵芭蕉底下。”

兩個道童聽得脊背生涼,看著他滿頭如雪的長發,忽地反應過來了他究竟是誰,心裡啪地哆嗦了一下,連忙起身行禮道:“晚輩失禮,江、江仙尊……我們觀主就在……”

不待孩子們話語說完,另一道男聲橫插進來。

“你那是心情好放我一條生路麼?你明明是受了傷才不想理我。”

江折柳走過搗藥壇,伸手撩起竹簾,見到一個穿著淡青道服的男人坐在藥爐前,但這道服讓他穿得不成體統,衣襟大敞,露出小片雪白胸膛,胸前兩點若隱若現,實在是不太正經。

他倒是沒覺得怎麼樣,一旁的小魔王倒是氣得牙癢癢,低頭貼近他耳畔道:“傷風敗俗辣眼睛,你彆看。”

江折柳看了他一眼,道:“他就是□□,在我眼中也不過是血肉骷髏,有何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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