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1 / 2)

心尖兒上的病美人 道玄 18516 字 8個月前

不光是聞人夜,就算是其他什麼人,想到與江折柳“神交”這種事,恐怕第一反應也是會用“玷汙”這兩個字。

他身上有一種微薄的寒意,連十指交握時,都覺得掌心冰冷。骨節又很纖細,修長而優美,隻是膚色太過蒼白,像是月光之下的冷霜。

江折柳其實有些猶豫。

他的確都沒有嘗試過神交之術,但卻明白這其中的含義不同尋常。就在他沉思的幾息之間,感覺握著自己手的這雙爪子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充滿了期待和忐忑。

……他現在元神脆弱,如果真的跟小魔王研習此道,免不了要對方來主導,而所有被動承受之事……他都全然陌生、毫無經驗。

他把手從聞人夜的掌心間抽了出來,拿出那本書從容不迫地翻開了第一頁,從上到下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遞給了對方,想了片刻,道:“……嘗試倒是可以嘗試一下。隻是這類術法都很依賴雙方的契合度,倘若效果不好,以後就不用在這上麵太費功夫了。”

聞人夜看完了書籍上的第一頁,一雙紫眸轉移過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將對方的話自動翻譯成了“你隻有一次機會”這充滿壓迫力的幾個字。他深吸了口氣,堅決道:“那現在就試試。”

“現在……唔……”

江折柳隻說出來兩個字。

對方身上一直收斂著、壓抑著、不肯讓他完全見到的魔氣,在瞬息之間環繞到四周,在他周身緩慢地旋轉流淌。一股極其厚重濃鬱的元神氣息包裹過來,像是巨網一般,直接籠罩住了他。

聞人夜身上有很淡的鬆柏氣息,就連灌注進來的神魂都有,這種氣息柔而淡,逐漸地散發蔓延,隨著元神的裹縛越來越纏綿、越來越濃鬱。

江折柳的話語猛地一頓,把被攪得破碎的餘音壓回喉嚨裡,他下意識地覺得如果再說話……可能會發出一些什麼不堪入耳的聲音。

而這隻是第一步而已,聞人夜釋放出了元神,將他脆弱損傷的神魂緊緊地貼附住了,像是抱住了他。

小魔王就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可脆弱而敏感的神魂卻完全不隻是這樣,江折柳罕見地有一種要失去控製的感覺……他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他這麼多年以來,幾乎不曾失控。

對方的氣息越來越沉濃,一直在擴張、再收縮,慢慢地圍繞著他,讓江折柳習慣這種氣息,甚至一點點地交托出控製權。

這就像是攥緊著的手指被掰開指節,讓另一個人緊緊地握住。

江折柳覺得連自己的身體都沒有力氣了。

他緩緩地呼吸,企圖調整自己,不要這麼失控、這麼被動,不要在年輕人麵前這麼丟臉。

但是於事無補。聞人夜環過手臂,輕輕地把對方帶進了懷裡。

他的動作很柔和,一點強迫的意味都沒有。但這個人的元神卻像是無可逃避的牆,從四麵八方壓迫過來,在他的神思之上,充滿占有欲和眷戀地……擁抱了他。

比起軀體上的擁抱,這種赤.裸裸的神魂貼合,要更讓人難以抗拒。

江折柳真的有些失控了。

他的神魂一直在被對方貼著,感覺腦海裡、一片廢墟的靈台之間、所有他睜眼可以看到的地方,都是聞人夜的氣息,還有他身上恒定的溫度,甚至是他身為魔族的細微特征,他元神上所有顯而不露的細節。

更讓人無法避開的是,他強烈而赤誠的愛意,他久久掩藏在心底的暗戀和鐘情,他的口是心非,他麵對自己的那些緊張和珍重……

江折柳全部都可以感覺到。

他覺得自己要被對方的元神慢慢地融掉了。

這隻是第一步而已,他就有些難以忍受了。江折柳對任何事都很淡漠,因為幾乎所有事都在他的意料之內、預期之中,或者是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裡。但這種……這種失控……

江折柳閉著眼靠在他肩膀上,緩慢而忍耐地吐出一口挾著熱意的長息,他低聲道:“聞人夜……”

“嗯?”

小魔王立刻回應,調整了一下抱他的姿勢,低聲道:“不舒服嗎?”

江折柳不是為那點麵子就死不承認的人,他徐徐地緩了口氣,穩住聲音:“……你太近了。我覺得我……嘶……”

這種被壓製而且被融化的感覺逐漸消退,對方的元神似乎真的依言退開了一定距離,但餘溫還是盤旋不定地繞著他。那股淡淡的鬆柏氣息隨後又靠近過來,撬開了他神魂的裂口。

這就是為什麼隻能讓聞人夜做主導的原因,以江折柳現下的狀態,彆說撬開他的元神了,就是在他的元神上蹭蹭,都能被對方一下子拽過去給融了。

江折柳的神魂本來就千瘡百孔,精力也十分有限,所以被對方打開時並沒有那種特彆嚴重的排斥感,但卻有極度陌生的感覺,每一根敏感的神經末梢仿佛都在向他傳遞著一種被入.侵的信息。

他抓住了聞人夜的衣襟,指骨攥得發白,掌心是濕潤的,有一點微薄的冷汗。

這隻是第一頁的內容而已,步驟就隻有兩步,一個是相互貼合,另一個就是這種簡單的初次融入。

聞人夜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烈了。他即便再小心謹慎,也顯露出一股嚴重具有威懾力的氣息,儘管在進入對方神魂的時候,這股氣息已經十分體貼地收斂了下來,但他身為魔族的侵略性還是讓江折柳有些不安。

江折柳被他抱著,神魂也像是疲憊乏累似的,被那股侵入的氣息弄得毫無抵抗力,一點點地把控製權交到了聞人夜的手中。

過程順利得不可思議。

聞人夜探出手,從他的身後繞過去,沒入懷中人的雪色長發之間。兩人融合在一起的神魂相互摩擦,相互滲透。他隱約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像冰雪一樣清寒,但是很柔和,柔和到幾乎不具備攻擊性。他以為能感覺到江折柳對這麼多年過往的感想,但越是滲透越發現,他根本沒有感想。

他隻是遇到一件事,就解決一件事,遇到一個難題,就做出一個選擇,連一點點私人情緒都沒有。

隻有在對方完全交付控製權的時候,聞人夜才能隱約感覺到一股沉重的涼意,和很深的困倦。

聞人夜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態度了,仿佛現在這種日子,就是他所能設想過的,最好的歸宿。

神魂不斷交互,不斷繞轉貼合,再融合到一起,程度越來越深。

江折柳握著他衣襟的手略略鬆開,力道不足地推了他一下,聲音有些虛浮:“……出來。”

這聲音太輕了,如果不是一直注意著對方的動靜,聞人夜險些聽不到,他又把對方往自己的懷裡抱了抱,道:“我給你補一下裂痕。”

神交之術的裂口是不具備破壞性的那種,大多是自願打開的。而江折柳的神魂之上,卻幾乎遍布了密如蛛網的裂縫,讓他空有半步金仙的元神境界,而無相應的能力。

那股具有壓迫力的氣息又貼著神思靠近了過來。江折柳覺得自己要忍受不了了,便開口道:“……你先出來,我不行了。”

小魔王自然聽話,隨後便將陷入極深的元神一絲絲一縷縷地抽拔而出,收斂回了自己的體內。

對方徹底倒在他懷裡了。聞人夜伸手擦拭了一下江折柳額角上的冷汗,低聲道:“很難受嗎?”

……倒不是難受,而是失控的感覺混雜著那種……那種被侵.略的氣息,實在是太讓他陌生和不安了。

江折柳連身體都覺得發軟,他壓在聞人夜的肩膀上緩了半天,隨後才道:“……你太過分了。”

聞人夜:“……啊?”

“你快要頂穿了。”江折柳伸手揉了揉眉心,“我的神魂本來就薄。”

他說得平靜坦然不含一絲雜質,但聞人夜卻聽得熱血沸騰滿腦子奇奇怪怪的顏色,他聽著江折柳腔調綿軟的聲音,不知道哪根弦搭錯了,緊張地滾動了一下喉結,道:“我才進去一盞茶的時間。”

江折柳怔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這麼久?”

神交之術這種東西,初次嘗試都比較難,有些人第一次的時候可能根本撬不開神魂,或者連貼合都沒辦法貼合在一起,更彆說融進去一盞茶的時間了。

這不是不契合,這似乎是太契合了的原因,才讓江折柳這麼覺得不安。

“這很久嗎?”聞人夜挑了下眉,“要不是你讓我出來,我可以一直留在裡麵。”

“……呃,這倒也不必。”

神魂相交本就費神,要是在持續下去,就太不是人了。隻不過聞人夜本來也不是人,他的魔氣時刻都縈繞在四周,充滿了強烈的異族特征。

“你要是不覺得嫌棄,這個好像還是有用的。”小魔王伸手勾了他一縷雪白的發尾,一邊揉著發絲一邊道,“那個,我是不是可以以後繼續糟蹋你了……”

這詞換的,簡直讓人質疑魔界的文化教育水平。

江折柳本就精力不足,這會兒已經累得不想說話了。他埋在聞人夜的懷裡,閉著眼聽他說話,剛剛才被徹底打開過的神魂還充滿了敏感,困得要死,卻還會被一絲一毫的動靜影響,沒能立刻睡著。

“折柳?”聞人夜低低地喚他,“你是不是累了?”

他當然是很累的,他被那些強烈的感情洗了一通,覺得自己微薄淡漠的情緒都被暈染上對方的色彩了。

聞人夜把對方抱起來,穿過珠簾,一直抱到軟榻上。懷裡的大美人也非常配合地環住了他的脖頸,全身心地靠在他懷裡。

聞人夜把人放下,剛準備給他解下帳幔讓他休息的時候,發現對方沒鬆手,反而抓著他的衣領往床榻上帶。

……這好像是神魂相交的一點副作用,結束後就會產生依賴性。

小魔王被心上人的手指拉了一下衣領,覺得人都傻了,呆呆地看著他低頭時微顫的眼睫,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睡沒睡著。

聞人夜身為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魔尊大人,自認為自己還是非常有賊心的,就是賊膽一向不太足夠。他看著對方陷在軟榻間睡覺,側臉特彆柔和,連那點清寒之氣也消弭無蹤,就像是……就像是在等他親吻一樣。

他在旁邊看了半天,不知道腦子裡在亂七八糟地想些什麼,然後伸手解開外袍掛在床榻旁邊,躺在江折柳身側,小心地伸手把他往懷裡抱。

對方的腰很細,隔著一層雪色薄衫觸摸,能感覺到江折柳略低一些的體溫,能撫平魔族體內的躁動,抱起來特彆舒服。

聞人夜慢慢地把他摟過來一些。

江折柳此刻已經睡著了,他睡覺很安靜省心,在睡醒之前幾乎都不會變姿勢,連被對方攬著腰抱過去,也都沒有抗拒。似乎是才進行完神交的緣故,聞人夜身上的氣息實在太熟悉、太讓人產生依賴感了,他甚至還回抱了一下,低頭抵在聞人夜鎖骨間,氣息慢慢地鋪展散蕩開。

聞人夜簡直瘋狂心動,胸口裡砰砰亂跳。他一邊告訴自己小場麵要冷靜,一邊抱緊了對方,越湊越近,輕輕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那雙紫眸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滿腦子都是無意義填充進來的廢話——

真是……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好想藏起來……

————

淩霄派。

淩霄派的正殿之上,一個發須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站在祝無心的身旁。

這是淩霄派的大長老林清虛,也是江折柳在位時他的副手。大長老修為雖不出眾,但有協助江折柳上百年的經驗,因此在許多事上也很有話語權,隻不過他庸碌無能,易被慫恿,在大事上容易糊塗,所以江折柳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他。

祝無心的舊傷還未好,被那股魔氣撞陷了心口,導致他現在還覺得胸中鬱鬱。但身體上的傷,比起那一日的情景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近日修真界與各界的接壤之處,都紛紛有門派發來消息,說邊境妖魔流竄,連幽冥界都有倀鬼橫行,那些門派人手不足,故而向仙門之首求助。

為這件事,祝無心已經處理的焦頭爛額,他將令牌交給林清虛,開口道:“有勞大長老了。就用之前商議的辦法,讓門下弟子前去協助吧。”

林清虛接過令牌:“老朽自當儘力,掌門也要保重身體。”

他轉身欲離,隨後又止步,轉身道:“有一件事,老朽思來想去,還是要告知掌門。”

祝無心皺起眉頭:“大長老請講。”

他其實是不願意聽的,他這幾日被這些事麻煩得心煩意亂,加上想到在終南山上的事,就覺得氣血翻湧,像是有什麼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到現在還沒有察覺似的。

林清虛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茶,開口道:“最近幾日,留在無雙劍閣的探子來報,說金玉傑最近跟妖界的朱雀真君走得很近,似乎在商議什麼。後來我特意派人前往天機閣問了王閣主,他說……”

祝無心一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就已經神經緊繃了:“說什麼?”

“他說朱雀真君和金少閣主是為了江仙尊。”

這三字就像是雷區一樣,讓祝無心立刻覺得情緒發沉,他想到那一日江折柳說的那些話,覺得自己的血都是冷的。

……就隻是因為父親的遺願,才照顧自己的嗎?師兄他……

在祝無心的認知當中,江折柳就是一直無條件照顧他保護他的那個人,所以他才會連對方不跟自己說話都介意。他覺得自己和師兄本該就是最熟悉最親密的兩個人,不應該因為任何人而疏遠,就算、就算他因為一時糊塗而……而讓師兄受了傷……

祝無心思緒一斷。

一時糊塗……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用針戳破了那層薄薄隔膜的表皮,露出來針孔那麼大的洞,讓他窺見了自己更真實的想法。

祝無心抬起桌案上的茶杯,急促不耐地喝了一口,閉上眼呼出一口氣,道:“為了我師兄?他們能做什麼,一個比一個廢物,遇到我師兄連話都不會說,能乾成什麼?”

“可仙尊如果願意跟他們走……”

“不可能!”

祝無心猛地睜開眼,倏地抬眸看向林清虛,眼神就像是受了傷還被拋棄掉了的狼崽子,透著發狠的寒光:“我師兄不可能答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蒼生,隻有對我是不同的,隻有我才能讓師兄回來……”

他越說越急促,越說情緒起伏越大。祝無心在原地左右走了幾步,神情慢慢地沉了下去。

“……覬覦我師兄的都該死。”

林清虛掃了一眼桌案上喝掉大半的茶杯,揮了揮拂塵,慈眉善目地道:“那本來就是掌門最親的人,自然應該讓掌門親自接回來。”

這個“最親的人”像是觸碰到了祝無心最隱秘的神經,他倏地地停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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