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生我的氣。”
林清虛不明所以,聽到這位新掌門扶著桌案一角,眼神發怔地道:“師兄一定是生我的氣,怪我沒有好好對他才那麼說的。他應該是、應該是對我最好的人……是因為生我的氣,才會跟一隻大魔廝混在一起。”
金玉傑跟烈真的這番動作,自然也就代表江折柳的確沒有任何想要複位的想法。但在祝無心此刻的腦海之中,他被一股強烈的失去感包裹了,幾乎已經不再在意這個掌門之位了,他有些魔怔地想著和師兄的過去……如果重來一次,他肯定不會一時糊塗……不會讓師兄受這麼重的傷。
祝無心深深地吸了口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他靠在案邊,眼神慢慢地低落下來。
“大長老。我那麼做,其實……特彆過分,對不對?”
林清虛是知道他所說的事情的,不過這件事對於林清虛來說,是一件好事,因為掌門之位在江折柳手裡,他們這些長老永遠都被壓一頭,幾乎永無出頭之日,但要是在祝無心的手裡,想要獲取就容易得多了。
大長老捋了捋長須,語氣慈祥道:“您才是前掌門的親生兒子,江仙尊又跟掌門這麼好,肯定會原諒您的。”
祝無心站在原地,似乎被這句話安慰到了什麼,喃喃道:“他一定會原諒我的。”
他說著說著,伸手從一旁拿起披風,邊往外走邊係披風,頭也不回地道:“大長老,我要離開一趟。”
他的背影很快便離開視線。林清虛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伸手將桌案上茶杯裡殘餘的水澆進地麵,隨後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令牌,自言自語地感歎道:“現在的這些孩子,真是……江仙尊,可歎你這麼費心,還是沒有教好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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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通含情散的功效是漸漸發作的,而非一朝一夕便能發揮完全。錐心毒粉也是一樣,從來都是深入紮根後,才慢慢表現出來。
餘燼年一邊在藥爐裡添藥,將丹火的溫度調低,一邊看著手裡的藥膳譜,數落麵前的兩個人參娃娃:“都說了晴雨葉和七寶蓮花不能一起煮!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一個也記不住?”
女道童擺弄著拂塵,小聲道:“明明是觀主寫錯了……”
“哎,你!”餘燼年遭她打斷,惱羞成怒地道,“我寫錯了又怎麼樣,我以前是不是講過這一點?這下好了,給江前輩吃錯東西了,你們還是想想一會兒怎麼跟大魔頭解釋吧。”
男道童道:“剛剛我問了阿楚,她說前輩看書看到一半睡著了,應該還沒醒。要不我們趁這時候……”
這倒不稀奇,江折柳的身體狀況就注定了需要大量的睡眠時間。餘燼年聞言瞥他一眼,道:“趁這時候?”
“……逃跑?”小男孩試探地道。
他話語才落,就被餘燼年敲了一個腦瓜崩兒,連忙捂住額頭。
餘燼年心累地道:“逃跑什麼逃跑,算了,還是我跟聞人夜說吧,指望不上你們……按你們的用料,估計江前輩得失明個幾天了。”
女道童噥咕道:“他留在丹心觀,又很安全,沒事的。”
“去去去。”餘燼年把兩個人參娃娃轟走去請大魔頭,然後收了丹爐,將裡麵的藥丸裝進瓷瓶裡,不多時,就看到聞人夜掀開竹簾,坐到了他對麵。
這個魔挺雙標的,在江前輩麵前,就是聽話無害的好鄰居,在彆人的麵前,永遠冷酷沒表情,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股“早晚弄死你”的霸道魔尊氣息。
餘燼年看了看聞人夜,委婉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講,隨後就看到聞人夜深紫色的眼眸微微一抬,眼眸間沉得發冷,語調也寒凜四溢:“失、明?”
“大致三五天。”餘燼年見情況不對,立即補充道,“但這三五天是虛指,也許並沒有那麼長,藥都是補藥,這次犯衝了藥性,才會有這個副作用,且眼睛不能遇光。但這次過後,他前些日子有些損傷的視力,應當也會複原。”
聞人夜一直聽到最後半句話時,才稍微鬆了一點眉頭。他一言不發地看了餘燼年一眼,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餘燼年叫住他,沉吟片刻,道,“我有一個方案,也許可以省略很多繁瑣的步驟,支撐江前輩的身體,但需要……尊主的幫助。”
聞人夜腳步一頓,轉過身道:“你說。”
“據說魔界的第二道玄通巨門後麵,有一顆天然形成誕生的複生石,擁有很強的生命力。”餘燼年道,“複生石隻是一個名頭,並不能使死人複生,但是充滿強大的生機,可以讓寸草不生的荒蕪魔界,長出方圓十裡的繁花綠葉來。”
第二道玄通巨門後的十裡繁花間,確實有這麼一塊石頭。
“前輩的體質特殊,想必你也知道。”餘燼年抬頭看他,“我看了很多醫書和奇物,這是最契合他體質的東西,我估測了一番,如果能夠佩戴,應該對前輩的身體很有幫助……隻不過魔界當年好像並沒有取出來吧?”
聞人夜回憶道:“那東西周圍有一條異種巨蟒,我父親率軍開辟時,嫌那顆石頭無用,就留在那裡了。”
他話語微頓,道:“我去看看他,醫聖放心,五日之內,我一定取回來。”
這似乎是他對這位玲瓏醫聖第一次這麼客氣。
餘燼年看著他離開,稍稍鬆了口氣,想到一會兒江折柳醒來時發現一片漆黑的樣子,本來覺得這事兒有點刺激人,但他又想到那個人是江折柳……以他的態度,可能會當做一件小事吧?
與此同時,另一邊。
阿楚還在房間裡整理衣服,想著明天的奇跡柳柳應該穿什麼,他頭上的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最近都沉浸在給主角換裝的快樂之中。
就在阿楚整理好各類白衣後,轉過頭就見到江折柳坐在床榻邊,目光放空坐了有一會兒了,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沒有多想,蹦著鹿蹄子噠噠地跑過去,把手裡的那件衣服展示給對方看:“哥哥,這個好不好看?明天你穿這個好不好?”
江折柳循聲望去,麵對著一片灰蒙蒙沉默片刻,點頭道:“好看。”
“這個暗紋有點重複了。”阿楚道,“你看這個怎麼樣?常乾昨天晚上說帶梅花紋的最好看。”
江折柳覺得他有點為難自己,雖然對不上焦看不出啥來,但還是認真地看似思考了片刻,道:“都好看。”
“那當然。”阿楚滿意極了,“神仙哥哥穿什麼都好看。那我明天……誒,哥哥?”
他終於發現對方的視線對不上焦了。
小鹿心中警鈴大作,瘋狂翻閱自己看的那部分內容,確認沒有這種喪心病狂的內容,他一邊質疑自己看的那個版本,一邊貼著江折柳的膝蓋蹭蹭,眼巴巴地瞅了半天,心裡咯噔一下,說話的語氣都要哭了:“你……你看我一眼?”
江折柳伸手摸了摸他的角,平靜地道:“看不到。”
這三個字簡直擊潰了阿楚的心理防線,他呆呆地趴在江折柳的膝蓋上,剛張嘴要哭,就被一隻手冷不丁地揪住了後頸,像是拎一個物件兒似的拎開到一邊了。
“他沒事,是暫時性的。”是聞人夜大魔頭的聲音,“餘燼年說藥膳做衝了一味,產生了副作用。”
阿楚放聲大哭到一半,傻不愣登地被拎到旁邊,看到聞人夜霸占了漂亮哥哥身畔的位置,掏出了一個淡藍色繡著金花和異獸的長綢,蒙住了大美人的眼睛。
“不能遇光。”
長綢繞過白發,係在腦後。江折柳感覺他的氣息掃過耳根,又有些發熱。
“你彆害怕。”聞人夜低低地道,“沒事的。”
眼睛上覆蓋的長綢又輕又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材質。江折柳抬手觸碰了一下,語調和神情之上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害怕……這是他做過無數遍設想的事情,即便真的發生,恐怕他也還是會很平靜。
有時候,他這種過分得平靜,讓他看起來像是亙古不化的冰,冷得連情緒波動都難以捕捉。
江折柳隔著一層軟綢摸了摸眼睛,道:“我倒是……沒有害怕。”
對方的氣息再度籠罩過來,似乎是想要抱他,但又停在麵前頓了頓,聽起來仿佛有些忐忑地道:“不害怕就好。我最近要離開幾天,你要自己留在這裡……”
江折柳想到他的身份……魔界的框架結構與修真界的四大仙門不同,有些事情不需要聞人夜親自處理,但他陪在這裡的時間確實有些久了,這時候回去處理一下魔界事務,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他點了點頭,道:“好。”
隻不過以江折柳的猜測,應該是有一些緊要的事,才會讓對方現在就走,按照小魔王的脾氣來說,自己現在這種狀況,他大概輕易不肯離開的。
這的確是一件要緊的事,但聞人夜並沒有告訴他是要取複生石為他醫治。
江折柳一生宥於恩情,受困良多。聞人夜不願意讓他在麵對自己的時候也存在這種愧疚之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願意這麼做,是他心甘情願,而不想讓江折柳為此有什麼負擔。
他更不希望對方是出於這種負擔,才接受他,答應他,那才是對他感情的褻瀆。
“你就隻說這一個字嗎?”聞人夜靠得很近,在江折柳看不見的時候,這股氣息就更鮮明了,“你可不可以……再跟我說幾句話。”
江折柳原本是很鎮靜的,但他貼過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這麼多年冷淡內斂的神經似乎都跟著被撥動了一下,被帶著熾燙溫度的火舌卷了起來,燒得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沒有經曆過這種事,但長久的經驗讓他很好地掩飾住了情緒的變化,短暫的靜默過後,江折柳伸出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指,低聲道:“那你,早點回來。”
他話語一頓,又道:“……或者,我給你講講魔界的形式,你再走?”
前一句還挺讓魔心潮澎湃的,後一句就開始不太做人了。聞人夜微微一怔:“……形式?”
“自你父親治理期間,魔界的特點就已經顯露出來了。”江折柳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淡淡地敘述道,“極度的貧瘠荒蠻,和這種全民好戰的風氣,讓魔界的生產技術停滯,反而是武器戰甲的頂尖鑄造越來越強。變成了一個適合掠奪的種族……如果不是玄通巨門還未打通,恐怕戰事早就會發生了。”
“玄通巨門內的天材地寶,有關於其他方麵的資源,你們似乎一概不管,永遠隻拿取增長戰力和修為的寶物……在這種方向的洗禮熏陶之下,最多不過兩百年,魔界就會像是一個裝滿火藥的戰車,車輪滾滾地碾過妖界、然後是修真界,接管修真界連通的人界後,最後就會去攻打幽冥界。”
江折柳似乎是第一次在他麵前說這麼多話。
“如果一切順利,你的未來,的確不可估量。”江折柳慢慢地道,“隻不過要注意兩點。一點是在大魔之中,肯定會有野心勃勃伺機上位之人,也許會在戰事動亂之前,發生一場內部的血洗。第二點是……大興戰事,有傷天和,日後你到了合道的那一步,恐怕會受到阻礙。真到了這個時候,你一定要聽我的話……”
他說到這裡,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覺得兩百年太久,自己不一定能看到,便沒有再說下去。
就算是聽到這裡,聞人夜已經愣住了,他看著眼前病懨懨的大美人,對方穿著一件薄衫坐在榻邊,膝蓋間還覆著軟毛毛毯,白發蒙眼,有一種精致而脆弱的美麗,看著就像是一幅畫似的。結果一開口就是這種縱橫捭闔、指點江山的話題。
“你都這樣了。”聞人夜話語稍停,“怎麼還在想這些事?”
江折柳也被這回應聽得一怔,覺得這人看著凶神惡煞魔氣滿盈,一臉修真界勁敵的長相和修為,怎麼聽了這麼多,第一反應居然是自己想的事情太過複雜傷神。
他好氣又好笑,捏了捏對方的手指,道:“這是我以前就想到的,如果不是界膜出了問題意外碎裂,你就該犯在我手裡。”
對方的力道太輕了,聞人夜的心都跟著被撩撥了一下似的。他的氣息泛著乾燥的熱意,不可忽視地圍繞了過去,逐漸地越來越近。
他慢慢地道:“我如今也犯在你手裡。”
鬆香悠長,語調沉沉的在耳畔響起。
江折柳的心跳險些漏了半拍,他沉默地耳根發熱,燒得又酥又癢,這種極度陌生的感覺讓他有些不安,過了片刻,才低低地道:“……我拿不起劍了,恐怕你想要跟我切磋的願望,也無法完成。”
想要勝過他。這是對方最開始勸他醫治時所用的理由。
這個願望經曆了漫長歲月的洗禮,已經從執念變成了一種象征。越是隱秘和深邃的感情,就越沉進心底的最深處,不肯輕易承認,不肯說出口。
“……沒關係。”聞人夜看著他道,“我有新的願望了。”
他輕輕地按住了江折柳的肩膀,隔著那層柔軟的長綢,親吻了他的眼睛。
綢緞下雪白的睫羽有些顫,細微地透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無措。
……原來他也不是天生就這麼淡漠冷清。聞人夜想。
他的聲音赤誠坦率,帶著一點迫切的期待感,但又十分鄭重地在耳畔響起。
“餘生每一日,都想見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彆撩了彆撩了,再撩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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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今日也沒飛升》by後簡
不光沒飛升,還懷了徒弟的龍種
↓正文文案
身為雲洲大陸第一法修,澹台無離一頭霜發,青衣孤絕,在眾修士眼中如高天孤月一般不可攀摘
可沒人知道澹台無離卻有著絕世爐鼎般的天陰之體
而就在澹台無離飛升前夕,他為了救天陽之體爆發的傻徒弟把自己給賠上了,還失了四成功力
天陰之體被激發,短期內難以飛升的澹台無離麵色鐵青
隻能趁著傻徒弟記不清那夜的事,隨便給他塞了個模樣清俊的修士,稱作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偷偷溜了
可沒想到,三個月之後,懷了崽的澹台無離被自家徒弟抓了回來,按在龍榻上。
模樣俊美,脫胎換骨的當今大楚陛下,伸手,輕輕撫上自己師尊的薄唇,低聲道:“師尊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再當那麼辛苦地當國師了。”
澹台無離神情清冷:“那就放我走。”
大楚陛下微微一笑,撫上澹台無離的小腹:“師尊既然懷了龍種,便留下來當孤的王後吧。”
澹台無離一掌劈在大楚陛下胸口,結果——
大楚陛下輕輕抓住他修長的五指,放到唇邊一親:“師尊彆忘了,你那日可足足過了四成功力給我。”
澹台無離氣得發抖:“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師尊若想把修為要回來也容易,朕日日都給。”
溫柔清冷師尊受×奶狗變狼狗腹黑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