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1 / 2)

雷雲翻滾。

江折柳看不到,他隻能憑借著氣息,感覺到聞人夜出現在了身前。

而就在他出現的刹那,周圍的聲息仿佛都停滯了。他聽到細微而鮮明的水珠流淌聲,一滴一滴地墜落下來。

江折柳本能地覺得不對。

一股甜腥的血氣四散而開。

聞人夜立在江折柳麵前,他身上的魔族本體特征比之前還要強烈突出,軀體上覆蓋著堅硬猙獰的血色骨鎧,從他的骨節之中生長出的倒刺還未收斂,渾身上下都是運轉中的魔族篆文,魔氣圍繞著周身不停旋轉,他的骨鎧上流淌著散發出熱氣的血液,從尖銳鋒利的邊緣墜落。

在常乾他們的視角之中,隻能看到猙獰得有些可怖的背影。而在烈真的眼中,卻能直麵到那雙暗紫發沉的眼眸,和對方被血色骨鎧覆蓋的半張臉。

紫色的雙角上布滿花紋,上麵似乎之前受了傷,經曆過一場難以描述的戰鬥。他的雙角表麵開裂,露出裂縫間如岩漿般泛紅的色澤。

空氣靜謐,連呼吸聲都顯得焦灼。

聞人夜手裡握著一把漆黑的長刀,刀身被血跡凝涸著沁滿了鐵鏽般的暗紅。他身上的殺氣未褪,有一種濃稠到極致的暴戾殘酷感。

隻是一個照麵,烈真就覺得自己汗毛倒豎,比當年見到江折柳橫劍出鞘的感受也相差不多,甚至還要更嚴重。

江折柳為人冰冷內斂,即便再強,也不會有這種直接壓迫著心臟的殺戮之氣,而聞人夜身上魔氣滔天,看向自己時,就像在看著待宰的畜生。

不光是烈真,連趴在門口的四個孩子也跟著被鎮住了。阿楚伸出手啪地捂住了常乾的眼睛,緊張地咽了下口水,連大氣都不敢出。

江折柳這次是確認真的不太對勁了,他摩挲著指間的手爐,開口道:“聞人夜……”

回答他的是向前走了幾步又頓住的腳步。

對方沒有出聲。

下一刻,強烈而極具衝擊性的魔氣從周圍湧來,猛地灌入池水中。烈真被這股魔氣驟然撞沉進湖底,整個湖麵都開始一同震動。

如果可以,朱雀的火焰可以蒸發這片湖水。但他卻被聞人夜衝擊而過的魔氣緊緊的束縛了,在短暫的僵持之中展開了赤色的羽翼,猛地包裹住了自己。

江折柳越聽越覺得有些嚴重,倒不是因為自己這位想法太多的好友,而是因為聞人夜此刻的反應。

鳳羽飄零,朱雀鳥從湖水間飄浮而起,猛地震開羽翼。下一瞬,翻湧的魔氣將朱雀鳥裹挾推動,被聞人夜一把抓住脖頸。

掌下溫度滾燙。

而眼前的這位魔尊卻連眼都沒眨,那把漆黑的刀從中橫過,一寸一寸地,沒入朱雀的肩胛骨中,震斷了他中空的骨骼。

江折柳聞到燒焦的味道。

他有些著急了,從後麵探手摸索了一會兒,碰到了聞人夜身上玄色的披風。他握住披風扯了扯,蹙眉道:“小魔頭?你在做什麼?”

聞人夜掌下一滯,紫眸間沉鬱幽暗,他想起江折柳不允許他殺這隻鳥,手裡的黑色長刀頓了一頓。

就在這卡頓的空當,烈真猛地掙脫出魔氣的桎梏,被黑刀削下一大片羽翼後,眨眼間化為遁光逃出了他的手掌間。

火紅的華彩染透了層雲。

聞人夜的手心被朱雀鳥的溫度燙傷了一片,燒焦的味道和冒著熱氣的血液滴落。

他轉過身,看著坐在椅子上目不能視的江折柳,身上的血色骨鎧一一收斂,魔角消弭,又變回正常的人形身軀。

但血腥味太濃鬱了,到了無法遮掩的地步。聞人夜不想弄臟他,用原本持刀的那隻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低頭道:“我把他趕跑了。”

差一點就殺了他。

江折柳被他身上的血氣衝到了,他還未及多問,就被對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對方抱得很小心,連周身的鮮血味道都在慢慢地收斂。江折柳抓著他的衣襟,被小魔王抱進了房間裡,放到了床榻邊上。

“……你是不是還未處理完魔界之事。”江折柳道,“你身上的氣息不太對,你們……在打玄通巨門?”

是在打,不過是他一個人打。異種巨蟒雖然沒有靈智,但卻強得可怕,這也是當年他父親放棄複生石的原因之一。事實上,幾乎所有寶物的異種守護者都極其強大,所以連驍勇善戰的魔族都要聯合圍剿、傾巢而出。

就在三刻鐘之前,第二道玄通巨門的十裡繁花之處,裂地成崖,溝渠直入地下七百餘丈。那頭異種巨蟒的獸顱被聞人夜斬於刀下,帶著腐蝕性的血跡激起了他全身上下的骨鎧。

聞人夜沒有回答,而是從貼近心口的衣襟內拿出了一個吊墜兒,穿石的繩子是簡單的編織繩,看不出材質,而吊墜中心的複生石,則從乳白中飄出絲絲縷縷的瑩藍色,上麵生機湧動,連空氣都為之一清。

他俯下身,把複生石戴到了江折柳的脖頸上。

繩結後方的環扣有些難扣,聞人夜靠近時的氣息就在江折柳的耳畔不停地蔓延、沉澱、湧動……像是溫熱的泉水。

江折柳幾乎是立即就感覺到了一股富有生機的氣息與體質融合,他抬手摸了一下垂落在鎖骨下方的複生石,心中已經猜測出發生了什麼。他抬起手,忽地握住了聞人夜的手腕。

江折柳看不到,此刻還皺著眉,半帶摸索地向上撫摸,觸到了他手臂上血液才止的傷痕。

他心中有些發悶,隱秘地陣陣疼痛,但表情中卻完全看不出來,隻是繼續向上摸索過去。

僅僅是手臂之上,就有數之不儘的外傷,有的流血剛止,有的已近痊愈,但即便是魔族的身體素質,也不可能不會痛。

聞人夜一時沒能領會他的意思,被他一路摸到了脖頸,那些不太正經的念頭都被心上人勾起來了,覺得不能再讓他繼續下去了,便按住他的手,貼著他道:“怎麼了?”

“你受傷了?”

這雖是個疑問句,但卻不需要答案。江折柳將他身上的傷口探得七七八八,神色越來越沉,最後抽回了手,心中像是有一爐不停翻沸的滾水一般。

他壓著滾水鳴響般的熱氣,淡淡道:“尊主,何必為了我隻身犯險。”

聞人夜隻聽一個稱呼就感覺不太對勁,他慢慢地道:“魔界在打玄通巨門,我隻是順便……”

“騙我。”

他的話語驟然頓住了。

江折柳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這麼大脾氣,連掌心裡的手爐都覺得礙事,他把手爐放到一邊,語氣不輕不重地道:“倘若半步金仙的魔尊都能在正式攻打玄通巨門的時候受傷,魔族也擔不起一句悍勇無雙。”

他抬起手,將吊墜解了下來,放到聞人夜的手心裡:“我不想要。”

聞人夜怔了一下,看著他蒼白無色的唇瓣,千想萬想都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他下意識地拽住了對方的手,但卻忘記了他手心裡之前才被朱雀的火焰燙傷了。

江折柳動作一頓,轉而回握住對方,對這種朱雀火焰的燙傷極度熟悉,他忍了許久,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道:“我不希望你為我受傷,一點都不希望。”

“折柳。”聞人夜道,“沒關係的,我複原能力很強,你睜眼的時候我肯定都沒事了,不會讓你看到的……”

“聞人夜。”

江折柳打斷了他,語氣冷淡下來。“不看到就代表沒有發生嗎?你瞞著我自己去拿這種東西,還要騙我沒有受傷,魔尊大人,我真的很厭惡你一廂情願的付出。”

聞人夜站起身,手中還攥著冰涼的吊墜,他看了江折柳一會兒,手心的燙傷和複生石的溫度相互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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