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隨後拿過來溫度尚可的茶水,耐心地一口一口喂他。他的手連杯子都沒碰到,就老老實實地擱在錦被裡。
這一切都太……太極端了。仿佛自己是什麼一碰就會碎的泡沫,是能被風吹走的一縷煙。
江折柳除了意外,還覺得心口隱隱地發悶,泛起一片疼痛。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問道:“我不能離開這裡嗎?”
“你還沒好。”聞人夜語氣認真,“等你身體好了,再下床,好嗎?”
他雖是疑問句,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商量的語氣。江折柳無聲地歎了口氣,還能怎麼辦,也隻能寵著。
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喚醒,並不是特彆靈活,暫且要對方喂藥倒也沒什麼。
“阿楚去妖界了,我一會兒傳信讓他回來看你。”聞人夜道。“常乾夜裡會回來。”
“那現下呢?”江折柳有心要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不至於一片茫然,隨後便見到聞人夜給他捋了捋發絲,目光專注鎮定地道:“你繼續睡吧。”
江折柳:“……?”
“今天已經跟我說了很多話了。”聞人夜道,“不用勉強,還是再休息一下。”
江折柳沉默片刻,道:“不勉強……”
“我知道你不生氣了。”小魔王湊過來親了親他,很小心,親完似乎有一點高興,“但是身體要緊,我看著你睡覺。”
……這。
他的神魂是從曇燈間召回凝聚出來的,大部分都受到了天地靈氣的修補和滋養,目前的狀態按理說,要比之前強一些才對。
可聞人夜實在是太認真了,江折柳摸不清楚狀況,也不敢直接說反駁的話,思考了幾息,隨後便靜默地縮回了被子裡,回到了那個隻能看床榻頂上花紋的視角。
就算是江折柳,在此刻也不得不考慮到一個這麼個問題。
……餘燼年他,會不會治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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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燼年就算是會治腦子,也沒治過這種案例。
但他和賀檀其實很少進出荊山殿內殿,兩人對聞人夜常常盤踞的地點避之不及,因此並非是第一個獲知江折柳醒來的人。
第一個知悉此事的是常乾。
江折柳見到他時,對方已模樣大變。少年的體量早已拉長,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身材瘦削,脊背挺直,但手臂間卻覆蓋著薄薄的肌肉,能從觸感上獲知到半妖半魔的力量。
外貌看著長大很多,大約十七八歲。黑發蛇瞳,發絲吊成了一個高馬尾,一身魔族的長袍和輕甲,與當年那個孩子看上去大不相同。
當江折柳對上常乾那雙豎直的蛇瞳時,第一反應便是問道:“我睡了多久?”
常乾拉著一張椅子,坐在了床榻邊上,算了算日子,道:“近八十年。”
頭十年,小叔叔還隻是深陷幻覺,一葉障目,隨後的三十年,他性情愈發狂躁,情緒不穩,殺氣四泄。再之後橫掃各界的四十年間,間歇地鎮壓叛黨之中,才真正地萌發了走火入魔的征兆,偶爾被殺戮道種左右神智,是普天之下最大的隱患。
戰事已經塵埃落定,但聞人夜的情況卻越來越嚴重。
常乾看上去還很青澀,但身上的妖魔之氣都很濃鬱,看上去已經結嬰了,在他這個年紀結成元嬰,修為和天賦都算得上非常不錯。
八十年……
江折柳閉了下眼,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他心口的悶痛發展蔓延,似是綻開鑽心的裂縫。
常乾坐在床邊,跟他說了很多這些年的事情,提到王文遠就關在荊山殿之下的水牢裡,人雖未死,但精神狀態也很奇特,提到小啞巴解開了鎖聲咒……兩兄弟隻是見了一麵,無人知道他們到底交流了什麼。
常乾還提起了阿楚,那隻小鹿被青龍真君一手培養起來,在妖界聲望漸隆,是青龍真君的助手。
他講了很多,直到最後一絲暮光沉落西山,才收住話語,轉而看向江折柳,猶豫地道:“……哥哥。”
“嗯?”
“戩爺爺去世了。”他說,“小叔叔用魔軀封存了殺戮道種,心智受其影響,有時會……會變得不像他。”
江折柳還未感覺到聞人夜有什麼特彆出格的地方,但聽到這個消息時還是焦慮地蜷緊了手指。
從他醒過來之後,所聽到的消息,讓人心疼得沒停過。
“魔界其實已經在做兩手準備了。”常乾低著頭道,“必要之時,也許會……”
他按下話沒有說,但江折柳已經預料到了。聞人夜這種誰都打不過而又精神不正常的隱患,即便是魔族,都要做出充分的準備。
打是打不過的,應該是在準備封印。
“但您醒了。”常乾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隻要有哥哥在,一切都可以讓人放下心了。”
就在江折柳想要回答他時,熟悉的腳步聲邁入殿中。常乾立即起身,向江折柳做了一個告辭的禮節,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荊山殿。
鬆柏的寒意混雜著魔氣蔓延而來。
聞人夜解了披風,褪下外袍,掃了一眼離開的常乾,什麼也沒說,而是從殿內侍從手裡接過藥盅,重新晾了一碗藥。
江折柳掃了一眼藥碗水麵,不出意料又是一碗煮得非常是時候的紅糖水。
他也不能直說,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糖水遞到唇邊,抬眼就是小魔王專注的紫眸。
……生活真得太難了。
他死而複生才一天,就要經受這種彆樣的苦難。江折柳歎了口氣,溫順地借著他的勺子喝了一口,隨後抬起手,攥住了對方的衣領。
他的身體比之前要好,體內經脈好歹是連在一起的。這時候握住聞人夜的衣領,力道算不得大,但已經夠用了。
小魔王哪裡敢後退,隻能縱著他把自己拽過去,直到驀地碰到對方微涼的唇。
冰涼的,柔軟的。
這是一個主動得帶了一絲進攻性的吻。
聞人夜嘗到了他口中的甜味。
他紫眸幽深,像是有些著了魔,似乎有些神智跟不上情感。他無法顧慮其他,隻是覆壓過去,抱緊了江折柳,然後抵住那雙冰涼的唇深吻,在他的口中探索、掠奪,將那微不可查的細微進攻意味放大成雄性對主動權的爭奪。
他吮麻了對方柔軟的舌,將薄而無色的唇弄得一片紅腫,勾出一陣隱蔽的香氣。
天靈體也跟著蘇醒了。
江折柳隻是拽著他的衣領親了對方一下,小魔王卻完全刹不住。他的動作越來越出格,越來越過分,似乎已經脫出了理智的界限,向著某種奇特的失控方向奔去。他的心臟一直在狂跳,但卻並非曾經的那種怦然心動,而是一種更深沉、更無救的感覺,如同瀕死之人陷落泥淖。
直到他咬破了江折柳的舌尖。
小魔王的犬齒太尖利了。
腥甜擴散。江折柳偏過臉,心中無比後悔方才的挑釁,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氣,聲音從喉嚨裡往外冒,低軟發啞。
“……疼。”
他唇瓣微啟,吐出一點舌尖,給對方看了一下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柳柳:你現在知道在給我喂什麼了吧?……彆咬我……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