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夜盯著他被咬破了一些的舌尖,望見上麵發紅的咬痕。他默然地凝望了片刻,一句話都沒有說,而是低下頭又吻住了他。
一點餘地都不留。
小魔王的狀態其實沒有比之前更好。他將對方咬破的軟舌含住了,去挑弄那一點微微的刺痛,他看著江折柳很輕地蹙了下眉,聽到交吻時細微的喘息聲。
他從一片茫茫中找回了一絲真實感,隨後鬆懈了侵略的意圖,放開對方的唇瓣。
江折柳的唇角也被他咬破了一點,泛紅得厲害。
“你怎麼……”江折柳閉眸又睜,一口氣還沒勻過來,無奈地望著他,“你怎麼這麼凶。”
“抱歉。”遇事不決先道歉,“是你先親我的。”
江折柳話語一頓,挑不出毛病來了。
他看了一眼碗裡的紅糖水,低聲道:“給我喝這個,是嫌我不夠甜嗎?”
聞人夜這才後知後覺地品嘗到口腔裡的甜味。當江折柳抬頭親他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眼前這個人,一時竟忽略了這件事。他的視線掃過藥碗,半晌才道:“他們在騙我?”
江折柳歎了口氣,語調放平,儘量溫和地解釋:“我之前睡著的時候,並沒有辦法醫治,也沒有病……”
“你有。”
江折柳被他噎住了。
他看著聞人夜轉過頭,幽然的眼眸直直地盯著他看,眼裡都是不肯妥協的偏執。
“你還沒好。”
江折柳一時無言,不知道這時候是該說自己有病,還是說自己沒病。
太難抉擇了,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陷入這種遲疑之中。
“他是不是覺得你沒救了。”聞人夜沉沉地望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點精神不正常都看不出來,但話語卻一句比一句可怕,“他是不是想要放棄你了?”
“不是。”江折柳截斷他的話,連忙轉過話題,“是我情況好轉,才在裡麵加了很多飴糖。”
他抬起手,扳過小魔王的臉頰,跟這雙望不見底的眼眸對視,一字一句地道:“不是小餘他們放棄我,這是對我好,你彆往死胡同裡鑽。”
聞人夜與他對視,沉寂良久,才輕輕地點了下頭。
江折柳卻覺得不放心,心裡突突地跳,下意識地囑咐了一句:“你彆動殺意。”
對方眼中的幽芒驟然收束,視線從交彙之間撤了回去,這次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任何反應。
……怎麼會變成這樣。
江折柳心口悶疼,伸手去握對方的手腕。他的掌心冰涼涼的,貼上對方軀體間暖和的溫度。
“我真的好轉了,我都能陪你說這麼多話了。”
他的安慰徒勞無功。
對方像一隻驚弓之鳥。每次當他覺得沒關係、覺得一定好起來了的時候,世事就會無情地掀開表象,讓他窺見現實之中醜陋的瘡疤。
離開的人感受不到,留在原地等候是什麼感覺。
煎熬和折磨之中,幾乎都能萌生出一絲奇妙的慶幸——小柳樹隻是睡著了,他還有等的機會。
他就像是一張拉滿了勁力的弓弦,強健有力,所向披靡,但也即將崩斷。
聞人夜逐漸地張開手,反握住對方的手指。他的指掌間有很多握刀磨出來的繭,略略有些摩擦感,劃過江折柳的手心。
“我之前做了一個夢。”他道。
江折柳注視著他的神情,沒有分辨出危險的感覺,便沒有製止他說下去。
“我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貓,沒有修為,四處流浪。”聞人夜移開視線,看著窗邊滲透進來的微光,“遇到你時,我渾身上下都臟兮兮的,你仍是淩霄仙尊的身份,毫不計較地收留了我。”
“你給我食物,給我遮風避雨的地方,在我麵前修煉,我們朝夕相伴,一步不離。但是之後有一天,你突然跟我說你要走了,然後毫無音訊地離開了。”
“我在家裡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你回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是我太沒用了嗎?”
他的敘述聲其實聽不出非常痛苦的情緒,但江折柳還是聽得很難過,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想跟他說“不是這樣的”,跟他說“你真的特彆好”,但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我每天都再等你,我可以吃得少一點,可以不睡在你的床上,也可以不打擾你看書……我不知道你討厭的是哪一點,我都可以改的……”
“但你還是沒有回來。你拋下我了。”
小魔王低下頭,對著小柳樹修長柔軟的手指看了一會兒。
“折柳。”他盯著對方的指尖,“這個夢是不是很幼稚?我也沒想到到了我這個修為,居然還會被夢魘擺布心神,實在是……”
太沒出息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湊過去擁抱對方,低語道:“你怎麼會拋下我呢,不會的,你說一直陪著我……”
江折柳毫無安撫的辦法,隻能回抱對方,在他耳畔慢慢地哄,可是才說了沒幾句,就感覺到對方的狀態越發地不對勁。
小魔王身上的魔紋慢慢地浮現出來。
不僅如此,他身上的骨翼也跟著逐漸展開,從脊背間鑽出邊緣,隨後慢慢地張開,骨刺縱橫交錯地橫戈而出,織成遮天的網,邊緣削鐵如泥。
聞人夜埋在他脖頸一側,堅硬的魔角一片滾燙,上麵血紋灼亮。而他展開的骨翼籠罩下來,將江折柳包圍住了。而在那些骨翼的表麵上,卻在不斷地迸發裂紋,從裂紋邊緣淌下血珠,散發著挾著魔氣的腥甜味道。
江折柳微微一怔:“……聞人夜?”
他直呼對方全名的時候,多數都是要出問題了,譬如此刻。
對方身上的血氣怎麼掩蓋也掩蓋不住,伴隨著朦朧的鬆柏寒意環繞過來。骨翼交疊成籠,破裂的聲音源源不斷。
江折柳離他很近,能感覺到對方呼吸中都帶著一種刺痛感。
殺戮道種所帶來的副作用加諸於身,催生的殺機纏綿不絕地控製著他的神智,摧毀著他的自製力。
破壞著他的幻覺。
也可以說,那並不是幻覺,對於聞人夜來說,那就是真實的。那些彆人聽不到的呼吸和心跳,那些夜半時耳畔似有若無的低聲私語,全都是他的必需品。
他的小柳樹從來都沒有枯萎過。他隻有堅信這一點,才能維持得下去。
這時候,大概也說不清到底是誰更病入膏肓了。
江折柳對眼前的情況一無所知,即便博學如他,也並不知道要如何解決道種入體,而心境卻愈發失衡的問題。
這可能比一身血債都嚴重。一個是未來會發作的天劫枷鎖,眼前這個,則是一個難以料定的高懸之劍。
“小魔王?”江折柳說出話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尾音有點抖,他攥著對方的衣襟,維持住冷靜。“你不要亂想,我會陪你,我真的會陪著你的。我一定不會拋下你,你彆想了,你看看我……”
他感覺到肩膀一片溫熱。
粘稠的血液夾雜著讓人刺痛的魔氣浸透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