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折柳呼吸一滯,按著他的肩膀向後推了一下,想要看一看對方。聞人夜卻絲毫不動,似乎不想與他對視。
過了小片刻,骨翼上崩裂的痕跡不再擴張,滲透的血也止住了。這些都不是骨骼內的血液,而是雙翼連通著的軀體傳導上去的,魔軀內部的各個地方都有血液的輸送道路,以其中的力量維持強大的抵抗能力。
對方背上的骨翼慢慢地收縮了回去。
等到完全收回到軀體之內後,聞人夜才抬起頭,擦拭了一下唇角的鮮紅血跡。
江折柳盯著他的眼睛,見到他的右眼仍舊被逼得火焰化了一段時間,向一側飄飛出紫色的碎焰,但逐漸地又恢複了原狀。
其實魔軀才是他的原狀,所以才會被道種逼出來。魔族的原型都是抵抗力最強的,人形次之。
聞人夜沒說話,而是望著他看了一會兒,聽話地看了他很久,隨後才略微起身,道:“……你先休息吧。”
江折柳一點也不想讓他離開,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沒鬆開。
兩人稍稍僵持了一下,小魔王對“休息”這兩個字的堅持程度極為深刻。
江折柳無可奈何,敗下陣來,隻能道:“那你陪我睡。”
這句話成功地選出了最優解。聞人夜沒有異議,抱住了渾身冰冰涼涼的小柳樹,挨在他身邊看著對方。
其實他也很想跟江折柳一起睡,但是因為他自己也知道他此刻的狀態似乎不太適合陪著他,所以第一反應才是先離開。
聞人夜環過他的肩膀,似乎在想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過了半晌,才聽到他的聲音。
“你的藥。”他停頓了一下,“明天我把最近的方子都拿過來。”
江折柳心裡一緊,怕他這腦子該好使的時候不好使,不該好使的時候瞎好使,到時候人家被拖過來給死人治病的去哪兒說理去。
他想了想,道:“拿給我看吧。”
聞人夜盯了他一眼,沒說話。
“我比你懂藥理。”江折柳的理由完美無瑕,“你放心,我愛惜身體,也愛惜你。”
小魔王聽得發怔,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湊了過來低聲問道:“愛惜我?”
“嗯。”
江折柳伸出手,像是擼貓似的撫摸他的脊背,從後頸順到背部,將躁鬱和不安都逐漸地撫平。他摩挲著魔角的根部,輕聲道:“我這麼喜歡你。”
聞人夜盯著他的眼睛,從那片漆黑無光的眼眸裡捕捉到溫柔的氣息。他暫且放鬆了精神,情緒逐漸地和緩了下來。
江折柳湊過去親了他一下,低聲道:“但你不能追著我咬了。”
話是這麼說,但有時候,他的精神狀態,自己也沒辦法控製。
聞人夜不吭聲,因為他沒法答應。之前的短暫失控就是一個例子,他隻想回親過去,卻凶性微露地咬破了他的舌尖,磨破了他的唇角,嘗到對方發甜的血腥氣。
天靈體的味道也很勾人,下蠱似的,往腦子裡鑽。要不是這人還很虛弱,在他腦子裡還病得很厲害,剛才指不定會發生什麼。
小魔王沒法承諾,有點不高興,眸光沉沉地望著他。
聞人夜的話現在比他還少。
江折柳歎了口氣,隻好放鬆要求:“那你輕一點,現在還疼呢。”
他以前是不會喊疼的,就是被眼前這個人給養壞了,性格轉變了許多,吃不了苦,連帶著疼痛的吻都忍不了。限定任性,隻在小魔王一個人麵前這樣,顯得有點嬌弱。
聞人夜終於開口了,他的視線移動下來,盯著他破損的唇角,低聲道:“張嘴,我吹吹。”
江折柳不會上這種當,沒應下去,而是靠在他懷裡不動了,表麵大度:“下次再跟你計較,我困了。”
對方聽到“困了”這兩個字的時候,才終於徹底鬆懈下來,仿佛回到了熟悉的節奏和環境之中,安定地陪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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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一夜安穩,就有人徹夜難眠。
餘燼年昨晚上跟小啞巴絮叨了一宿,第二天換衣服的時候還在為最近的紅糖水鬨心。他其實真的開了很多各種各樣不同但都沒有啥效果的方子,隻有最近才趕上這個,簡直挑戰他這顆在脖頸上總是不太牢固的腦袋。
聞人夜以前雖然凶,但還是講道理的,現在這人可不太講道理了,在人界精神病殺人是不犯法的,而在魔界,正麵挑戰的情況下,強者殺人可能都是不犯法的。
餘燼年對著王墨玄獨自惆悵,看著小啞巴低頭湊過來給他整理領口,用囑咐後事的語氣道:“要是我今天回不來了,你一定要把我們的孩子撫養大……”
王墨玄手上動作一頓,抬頭看著他,難得開口道:“哪有孩子?”
他啞得太久了,就算解開了鎖聲咒,也不太習慣於說話,沉默寡言,還是像個啞巴。
“我是說賀檀小朋友。”餘燼年深沉地道,“我們兩個交流了七八十年醫術和屍體分解術,他已經是我實際上的傳承人了,算是我的大兒子。”
無中生兒,不愧是你。
王墨玄懶得理他,給他整理好領口上的褶皺後就撂下了手,讓醫聖閣下獨自麵對紅糖水帶來的驚濤駭浪。
但餘燼年沒想到,他沒有遇到殺氣騰騰的聞人夜,而是跟坐在藤椅上看小黃書的江折柳喝了一下午茶水。
江折柳恢複得不錯,身體很快都能恢複自如了,不過體內的經脈雖然連通了,卻還是不那麼強健,以後恢複修為需要慢慢溫養,逐漸重修。
不過他目前的狀況的確比之前好,如果說之前他是摔了稀碎的花瓶用膠水粘起來,那這回就是放進窯裡重燒了一遍,可能包漿和胎還不那麼精致完美,但已經不漏水了。
餘燼年摸著這位起死回生人士的手腕,按著脈象和經絡遊蕩了一圈,確認契合進體內的的確是原本的殘魂彙集而成,嘖嘖讚歎道:“幽冥界的返生法器真是好東西,應該多備著點。”
他頓了頓,想到了什麼,又道:“不過你好像是第一個成功的,可見返生法器也是需要契機和運氣才能使用得出來的。”
除此之外,其他使用這種法器的人,都沒有親眷或者愛侶,能夠看顧曇燈七八十年,為返生提供條件。
江折柳放下手中的書,點了點頭,道:“等我再好一些,就去拜訪那位傀儡師,多謝他當時的決斷。”
“確實應該謝謝他。”餘燼年無奈道,“不然你要是真沒了,這個大千世界我看也夠嗆,到時候不是聞人夜失控摧毀一切,就是引動天之殺機,九九八十一道雷一起劈下來。”
江折柳自覺理虧,哪敢吱聲兒。
他沒有經曆過這麼濃烈的情感,也預料不到如此嚴重的後果。在此之前,他對於小魔王的期望隻不過是——儘快忘掉他,另結新歡,重新開始。
但當他醒來之後,才發覺他的期望就是最離譜的那個。魔界風俗如此,小魔王天性忠貞,又執著得不肯放手,怎麼會有那種平和無事的結果出現?
在遇到聞人夜之前,他對自己能否產生強烈喜愛這一點,都感到質疑。他對什麼事都是淡淡的,即便是多年守護,即便是半生付出,所知所感,也不過是責任和義務,最多,是一點對晚輩的期待與疼愛之情。
這種局麵在他掌控之外。
“你找我來,是串口供的吧?”餘燼年熟練得很,他把藥方一疊疊地擱到對方麵前,“我之後給你開一點溫養身體的藥,等再恢複恢複,你就可以按照過去的心法重新修煉了。”
江折柳輕微頷首,對他道謝,隨後思索著道:“那聞人夜……”
“這個我治不了。”餘燼年聽到這事兒就頭疼,前輩兩個字都不叫了,“解鈴還須係鈴人,我覺得還得你來想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每天五千不算少,我為讀者省餘額。(小聲)
那個什麼……想要那個充滿營養的……白白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