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荀回頭看了妙蕪一眼,對上她欲言又止目光,心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她並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今日發生何事。
謝荀眼睫低垂,掩去眸中一絲難以抑製的笑意。
雖然這小毒物隻有在遇上事情時,才會第一個想到他,但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有些無由來的雀躍和歡喜。
今日之事,是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大哥,此地恐有危險,此間詳情,等回去了我再同你細說。”
謝謹對此言表示讚成,目光一轉,落到柳悅容身上,便道:“琢玉,此人是……”
妙蕪搶先答道:“是鎮上鄉民,無意間碰上被我們救起來的。”
謝謹見此便不再多問。謝謹想把馬讓給妙蕪,妙蕪想了想,又把馬讓給了柳悅容。
於是四人一路疾行,半柱香後回到徐家老宅,便見老宅中人群密密挨挨,似是將整個鎮上的鄉民都集中到此處。
謝謹低聲解釋道:“殺陣起後,血月懸空。初時我們還沒看出這是什麼,過得片刻發現鎮上有人在互相殘殺,細究之下才發現是血月的影響。還是三叔公見多識廣,認出此乃仙門中早已失傳的血月殺陣。血月懸空,血雨降世,之後即是修羅屠戮。”
“普通鄉民不諳仙門術法,心智不夠堅定,根本無力抵禦血月影響,亦無力自保,我們便建議徐家家主將鄉民都召集到一處,設陣保護起來。”
妙蕪抬頭四顧,果然見到四處屋頂上正站著謝、洛、徐三家子弟。各處房梁屋簷上都貼滿了黃符,地上亦用朱砂寫滿符文法陣。
謝荀點頭,“我去幫忙。”
言閉振袖一躍,跳上屋頂,大風撕扯他的衣衫,他長身立於屋脊之上,微微抬手,掌中緩緩凝出一道幽藍劍光。
忽然,妙蕪聽到耳邊錚然一聲,接著無形的音波似潮水般從某處推移而出,漫過宅中眾人耳畔。妙蕪隻覺琴音入耳,如飲甘泉,叫人立時神識一清。
循聲望去,隻見園內一座涼亭紗幔飄飛,亭內一人正在撫琴。
“是洛家少主,”謝謹道,“景元兄曾師從蜀中宮家琴師修習音律,宮家的《普庵咒》有寧神之效,故此便請他撫琴安撫鄉民心
神。”
謝謹剛說完,便有一身著謝家錦衣的小弟子匆匆迎上來,麵帶驚惶道:“大公子,三叔公請您速去徐家祠堂。那徐青被人毒死了。”
謝謹麵色微變,“你先過去,我隨後便至。”
他轉身摸了摸妙蕪的頭頂,不無擔憂地囑咐道:“阿蕪,這殺陣來得令人全無防備,我們甚至來不及往姑蘇送信。我知你性子跳脫,但是接下來你切記、切記,一定要牢牢跟在幾位師兄身邊,再不可隨意亂跑。”
他說著聲音微低,強顏歡笑地安撫道:“阿蕪你莫怕,無論如何,大哥都會儘力保護你。”
她輕輕頷首,“大哥你放心,我會看顧好自己。”
謝謹欣慰一笑,轉身欲走,卻又被妙蕪牽住衣袖。
妙蕪早知劇情,知道謝家家主不日便會帶人過來破陣,因此對於性命倒不甚擔心,隻唯恐在陣破之前發生什麼難以挽回的傷亡。
“大哥,偃先生現在何處?”
謝謹等人還不知這血月殺陣乃是徐偃所布,聽見妙蕪這般問,便疑惑道:“偃先生失蹤了,阿蕪你尋他有何事?”
妙蕪伸指撓了撓臉頰,實在不知該如何言說,最後千言萬語隻化為一句:“大哥,這位偃先生有些不對勁,你若遇上他,一定一定要小心防範。”
謝謹雖不解,但自家妹妹如此慎重叮囑,他也隻好點頭應下。
待得謝謹離去,妙蕪便轉過身去尋方才一直遠遠跟著他們的柳悅容,這一看之下不由大驚失色——那柳悅容不知何時已然人影無蹤!
她沿著遊廊找了一段,邊尋覓,邊拉住經過的人,手腳比劃著問道:“你有沒有瞧見一位中年男子,約莫這麼高,身著青衣,十分清瘦?”
被她拉住的人均搖頭,隻道不知不知,沒有見過。
妙蕪便納了悶,這麼一個大活人,又是個氣度不凡,身姿挺拔的男子,怎會一個見過他的人都沒有?
正疑惑間,頭頂瓦片輕響,接著一條人影從簷下躍然翻入,落於她麵前。
正是謝荀。
謝荀垂眸看著她的手,“手拿來。”
“嗯?”
“手、拿來。”
“哦。”
妙蕪一頭霧水地抬起兩隻手遞過去。
謝荀隔著衣袖,輕輕在她右手手腕上拍
了下。
“這隻蹄子就不用伸出來了。”
妙蕪縮回手去,輕聲嘀咕:“什麼蹄子呀,你才蹄子呢,你們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謝荀牽起她的右手翻過來看,他慣來耳尖,聽見她這番嘀咕,便麵無表情地回嘲道:“豬手不叫蹄子,叫什麼?”
說著,指尖如羽毛般輕輕掃過她的指腹,隻見那淺粉色的食指指腹上覆著一道小小的口子,傷口不大,邊緣微白,看得出是主人用利物暴力刺開所造成的,為取血所用。
“你取血畫符了?”
妙蕪怔了一下。這人在地牢裡不是昏過去了嗎?怎麼知道她取血畫符的事?
謝荀徐徐抬眼,目光如炬,逼得她無所遁形。
“畫了什麼?”
妙蕪忽然便有些心虛起來,她小聲地答道:“……禦、禦屍符。”
“嗬。”
妙蕪摸不準他這聲“嗬”是什麼意思,不由抬眼去觀察謝荀神情。便見他依舊是那副清冷冷的模樣,還真彆說,這人笑起來燦若春花,叫人隻覺得春光爛漫,恰似縱馬奔馳於長安街道,意氣風發,誌得意滿。
板起臉卻又是另外一副模樣,特彆是再配上這樣略帶嘲弄的眼神,叫人覺得好似被扒了衣服遊街示眾,似乎什麼都被他看穿了。
“帕子。”謝荀忽然又道。
妙蕪乖順地拿出帕子。
謝荀從她手裡抽走帕子,兩指牽著輕輕一撕,便從這條帕子上撕下一條兩指寬的布條來。他拿著那布條,小心地纏繞在她的食指上,把指腹的傷口包紮起來。
妙蕪抿了抿唇,沒忍住,嘴角微勾,偷偷勾出一抹笑來,被謝荀抓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