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今夜雲層厚重,黯淡的月色...)(1 / 2)

逞驕 蓬萊客 6609 字 8個月前

今夜雲層厚重, 月影朦朧,那片由雙江交彙而成的宛若龍頭形狀的江灣漆黑一片, 碼頭前的廣場上,白天的喧囂和熱鬨也消失了。

賀漢渚停在初春的這個潮濕而陰冷的江埠頭,眺望了一眼那闊遠的黑qq的對岸,收回了目光。

他的近旁,沿岸是一字排開的不計其數的夜泊船隻,大部分都被吞沒在了夜色裡,隻少數宿人的船裡, 這個點, 還隱隱能看見艙裡透出來的點點黯淡漁火。

一個苦力打扮的醉漢,嘴裡哼著不成調的俚曲, 晃晃悠悠地從他的近旁路過,顯得四下愈發寂靜了。

他耐心地等待了片刻,一條泊在他左手方位距他不過十幾米的大篷船忽然仿佛活了過來, 往他所在的埠岸緩緩地蕩來。眨眼之間,船頭也突然多了一個身形健碩的光頭漢子,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在船快到岸的時候,縱身一躍,敏捷地穩穩落地,隨即,那人走到他的麵前, 躬身恭敬道:“大當家在等您了。司令請上船。”

丁春山帶著兩名手下,就立在賀漢渚不遠之外的身後。

顯然, 那位帶了點神秘色彩的水會的大當家,此刻人就在艙裡。

他觀察了下船。

這是一條極其普通的舊篷船, 看起來就和停在附近的其餘船隻一樣,毫無顯眼之處。但艙的門窗後卻是烏沉沉的,從外看,透不出半點的光。

剛才要不是這條船突然動了,漢子現身在船頭,他沒想到這條船裡竟還有人。

上司就要登船了,他想跟上去,那人略略抬手,阻了一下。

“對不住您,大當家隻見賀司令一人。”

漢子的手在他麵前稍稍攔了攔,便立刻縮了回去,態度也顯得愈發恭敬了,但說話的語氣,卻帶著幾分不容反對的意味。

丁春山有點不放心,看向上司,見他轉過臉,朝自己微微頷首,無可奈何停在了岸上,注視著上司上了船。

艙門打開,終於漏出來一道照明的光,但隨了上司的身影消失在艙門裡,剛透出來的光又迅速地消失了。

周圍再次陷入昏暗。

光頭漢子也沒跟進去,像他出現時那樣,在夜色之中,忽然就隱身在了船頭,人也不見了。

丁春山看著船離岸,向著龍頭處的那片遼闊江心緩緩駛去,最後停下,拋錨在了雙江交彙的江心裡。遠遠望去,猶如矗在那裡的一座孤礁。

跟隨上司多年出生入死的經驗和直覺告訴他,對方不像是有敵意,自己不必過慮。但出於謹慎,還是叫來身後一個被他派出去今日打探消息的手下,盤問所得。

手下低聲告訴他,水會以鄭龍王為首,最早下麵有另外九名當家。老二從前因故沒了,鄭龍王為紀念兄弟,一直空著位置沒有填補。其下就是老三王泥鰍。這兩年,這邊碼頭的事,多由王泥鰍和他下麵的一個綽號叫和尚的人管著。今天白天,他在附近遠遠看見過這個光頭漢子,就是和尚,確係水會的人。

丁春山聽了,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和豹子不一樣,不是賀漢渚的舊族故人,但他對上司的忠誠絲毫不遜豹子。

他出身於南方農村的一個小地主家庭,小時讀書,中學快畢業的時候,父親病死,家道就此落魄,再無力支撐他繼續求學。當時時局又風起雲湧,他便投筆從戎入了行伍,恰投在了賀漢渚的麾下。

他很幸運,行伍裡極少有像他這樣受過教育的士兵,他作戰又不畏死,很快被賀漢渚注意到,提拔了上來,最初是做秘書官。後來大概覺得他是可造之材,做秘書可惜,也是為了替他謀取資曆,送他去了國內最著名的一所陸軍學校。早年從那裡出來的許多人,現在都成了叱吒風雲的人物。他接受了兩年正規的軍事教育,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後,沒有絲毫的猶豫,放棄了彆的機會,回來繼續跟隨老上司輾轉,一路升遷,直到現在。

他對上司懷有的這種必要時可用性命去守的忠誠,固然是出自於知遇之恩,但除了感恩,更多的,還是來自於對上司能力的崇拜,以及,發自他內心的敬重。

各派混戰的這個時代,普通士兵地位低下,在諸多當權者的眼裡,就是一群拿錢賣命的丘八,上了戰場便形同消耗品,死了,自然會有新的來代替。士兵的命賤不如馬。至於死後對家屬的撫恤,更是動輒克扣,製度形同虛設。

他的上司固然也是慈不掌兵,甚至在外還有心狠手辣活閻王的名聲,但對於為他打過仗的官兵和做過事的下屬而言,他是如今罕見的會拿下麵人當人看的上位者。每仗他必力求最小傷亡,對於死了的士兵的撫恤,更是不會有半點含糊,再難,也是優先發放,絕不短缺一分。早年他就曾親手斃掉了一個私下克扣陣亡士兵撫恤的軍官,那軍官還有點來頭,是王孝坤的一個遠親。所以,在早幾年打仗,他帶兵之時,固然也遇到過軍餉短缺導致欠餉士兵集體喝粥的困難時期,但手下,卻從沒有像彆的部隊那樣,動輒嘩變。

愛惜士兵的性命。沒錢就和官兵一起喝粥。來了錢,立馬下發。絕對不扣死人的錢。

亂世當兵混飯吃,能遇到這樣的上司,還有什麼可求的?

在丁春山漸漸進入這個權力的世界,也完全地融入其中,明白了從上到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後,他越發感覺到了自己當初投對人的幸運。

他極力眺目,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江心。

夜深了,濕冷的夜霾漸漸濃重,浮蕩在黑色的江麵上,鎖住了那條停在江流中央的蓬船。

他按捺性子,寸步不離地等著,等待上司上岸歸來。

賀漢渚入了艙,艙門“吱呀”一聲,在他身後關閉。

他沒立刻前行,而是停在艙口,抬起視線。

艙篷的頂上懸了一盞馬燈,發出一團昏黃的光,借著這團光,他看見艙門的對麵擺了張竹椅,上麵坐了一個身形精瘦的人,粗衣布鞋,花白色的短發,臉上有道看著年深日久的傷疤,濃眉下,兩道目光深邃,不怒自威,皮膚是長年在外經受風吹日曬的那種古銅色,所以看不出明顯的年紀,大概是在五六十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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