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製藥的時候順手做的,之前的宣紙做這種本子不是太軟就是太硬,不合適帶在身邊,我就想辦法做了這種紙出來。”
自己做的?!!
皇帝臉上神情看不出什麼,心中卻十分驚訝。
紙貴可不隻是說說而已,要造紙,造出來的還是適合寫字的紙,其中廢的功夫人力物力十分多,而造出來的最好的紙,也還是會泛黃粗糙。
皇帝十分清楚這點,但也無濟於事,畢竟這玩意又不是說能造就造出來的。
結果紀長澤他還真“順便”做出了紙。
而且還是皇帝從未見過的,如此細膩,潔白,硬度剛剛好的狀態。
他怎麼做到的?
紀長澤不是沉迷醫術,隻會製藥嗎?
皇帝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他有些猶豫。
這造紙之法無論是放在哪家都是不傳之秘,就算是紀長澤已經得了個王位,四舍五入算的上是皇室的人……
找他要造出這種一看就價格昂貴的造紙之法,也還是有點略不要臉了。
皇帝還在那猶豫自己到底是要臉還是不要臉,那邊的紀長澤已經以帶著點吐槽的語氣巴拉巴拉把造紙過程,用了什麼原料,中間要用到哪些技術全都禿嚕了個清楚。
“那誰能想到這樣也能行呢,我就是這麼一試結果居然還成了,不過那波出來的時候紙還是有點太軟了,所以我才用了後麵那個法子,結果陛下你猜怎麼著,剛剛好!”
皇帝:“……”
紀長澤還在那得意得意的巴拉巴拉說他是如何如何采購原料,沒錢了就去找大哥撒嬌要,後來大哥給的錢花完了他沒好意思再去要,就厚著臉皮去母親那耍賴要錢。
皇帝:“……”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提醒一下嘴巴這麼快的紀長澤。
畢竟就在剛剛,皇帝甚至沒來得及阻止,紀長澤就已經憑一己之力,在短短的三秒之內把他的秘方說了個乾乾淨淨。
皇帝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像是這孩子這樣實誠的人。
他一時噎住,怔愣了足足幾秒,才緩緩道:“長澤啊,你剛剛把你的秘方說出來了。”
雖然很心動,但他好歹也是一國之君,還真不至於眼皮子淺到一個小孩子的秘方都要騙。
儘管這個小孩子做出來的秘方足以掙出五分之一國庫的錢,還是細水長流的那種。
皇帝也是忍著心痛,才強迫自己放下心底的蠢蠢欲動,忍痛提醒。
然而他給自己的心理建設終究是白做了。
從小被寵大壓根沒感受過金錢壓力的紀家小少爺壓根沒明白皇帝這句話的意思,還很利索的點頭。
“是啊,陛下您聽聽這些法子就知道我花了多少錢了吧。”
皇帝:“……”
怨不得紀長衍要死了都不放心這個弟弟。
換成他,他也不放心。
這孩子壓根就是個缺心眼啊。
缺心眼的紀家小少爺貌似是把他那一臉蛋疼給理解成了心疼錢,還在那十分認真的跟皇帝分析他用了多少錢。
“母親和姨娘們雖然帶發修行了,但是她們也閒不住,就索性開了個鋪子專門賣一些女子用的脂粉之類的,現在母親可是大財主,我找她要,她一下子就給了我五十兩。”
五十兩……造紙……
皇帝感歎:“那你小金庫錢還挺多的吧。”
“我哪有什麼小金庫啊,每次錢到手了就是拿去買醫書,所以我最喜歡跟我小表弟玩了,他手裡錢多,而且也好哄,我大部分醫書都是靠他給錢才買的。”
皇帝想,這個表弟應該就是周家的周百歲了,之前查紀長澤醫術的時候的確是有這方麵的資料。
紀長澤治好了周百歲的結巴,正在治腦子,之前兩個小的湊在一起,周百歲沒少給錢出去,因此在紀長澤醫術曝光之前,周百歲身邊的下人對紀長澤一直很有意見。
不過五十兩就能造出這麼一個小本子來,倒是也挺劃算。
正這麼想著的皇帝就聽見紀長澤在那說:“母親給的五十兩我先花了三十兩買書,後來又去酒樓吃了五兩,又用五兩買了點藥材,剩下十兩製出了一堆紙,夠我畫很久畫了。”
“等等!”
皇帝聽到這,突然神情一頓。
他又激動,又帶著點不可置信的問紀長澤:“你用了十兩銀子,就造出了這麼多紙??”
他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激動,麵前的小少年好像是有點被嚇到了,臉上神采飛揚的神情也變成了不知所措。
嘴唇動了動,有點小心翼翼的問:“陛下,怎麼了?”
皇帝眼睛亮的嚇人,重複問:“回答朕,你是不是真的用了十兩造出的這些紙?!”
他的表情實在是太嚴肅,十三歲的紀家小少爺有點懵,又有點怯。
慫慫的小聲承認:“……我撒謊了。”
皇帝:“……”
他猶如一盆冷水潑下,整個人都清醒了下來。
也是,怎麼可能十兩就能造出紀長澤說的那樣多,質量還這麼好的紙。
他也真是最近太疲憊了,居然連這種不可能的事都會相信。
正在心底這樣想著,就聽見紀長澤小聲說:“其實隻用了五兩,剩下五兩……”
小少年仿佛心虛的不得了,低著頭都不敢抬頭看皇帝。
“剩下五兩我拿去買話本了,我怕母親罵我,所以我就告訴母親那十兩都用來造紙了。”
他好像怕受到責罵,像是每一個普通犯了錯的同齡人一樣,一邊怕挨罵,一邊又不服氣的試圖為自己辯解:
“我也沒上課偷看,有時候先生讓我們自己看書我都會了才會看的,騎射什麼的我以後也不用上戰場,就想著躲在樹後麵看看也沒什麼妨礙……”
說著說著,估計是自己也反應過來這好像有點不打自招的意味,紀長澤閉嘴不敢說話了。
皇帝沒說話。
宮人們在這樣的氣氛下誰也不敢大聲喘氣,一時間宮殿裡靜的嚇人。
半響,皇帝才問自覺犯錯垂頭喪氣不敢吱聲的紀長澤:“長澤,朕再問你一遍,真的是五兩銀子做出來的紙嗎?”
紀家小少爺看起來都要被當今陛下給嚇哭了。
眼尾都有點發紅,低著頭囁嚅半天,才十分心虛的說:“三兩……是三兩……”
“還有二兩銀子,我去請了打手,想要讓他們幫我打那個罵母親的人,結果那個書生每天去花樓,花樓二兩銀子根本進不去,到現在他們也沒有幫我打人。”
紀長澤一下一下的偷偷抬眼看皇帝,自覺自己做錯了事,臉上露出了個討好的笑。
“陛下,他們還沒打呢,我不算是犯法吧,我回去後立刻讓他們不要打了。”
見紀長澤眼中滿是希望他能既往不咎的討好賣乖,皇帝怔了許久。
三兩……
才三兩……紀長澤居然就做出了一大摞如此質量的紙張。
倒不是說其他紙張用三兩做不出來,可也要看是什麼材質。
就紀長澤現在用的這種紙,如果真心想要把價格賣的高的話,一張紙十兩都會有人願意買。
而紀長澤,卻半點都不設防的就這麼將一個會下蛋的金母雞直接送到了皇帝麵前。
明明做出了這樣厲害的東西,卻還在那糾結著買話本和請打手的小事。
皇帝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他隻是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才暢快的笑出聲。
“長澤,朕不是問那些,你也莫怕,朕問你,那紙,若是不算你請工匠還有製作工具的錢,光是造紙的話,現在大概一兩銀子可以造多少張?”
紀家小少爺聽到皇帝這個問題,先抬頭看了看,好像是在確定對方好像真的沒有跟自己計較撒謊這檔子事。
確定皇帝的確是沒有怪罪的意思了,紀長澤才重新歡快笑起來,又麻利的恢複到沒心沒肺狀態了。
“我算算啊,大概能做個……”
他算數應該不大好,低頭嘀嘀咕咕的算了半天才說出一個數來。
皇帝卻壓根沒有笑話這孩子的意思,反而被震驚的完全說不出話。
這個造價……
竟然要比普通紙還要便宜。
不,不是便宜,甚至可以說的上是低廉了。
比現在市麵上的紙張質量好一大截,價格還比那些紙便宜,這些若是能放出去,那天下會有多少本來買不起紙張和書本的人買得起。
未來會多出多少讀書人,出現多少人才。
皇帝眼裡滿是激動,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統治的王朝人才輩出青史留名的盛狀。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麵前這個不過十三歲的小少年。
“陛下?陛下?”
皇帝被紀長澤好奇的聲音喊回了神,紀家小少爺好奇的看著他,問:“陛下,您在想什麼呢?”
見皇帝沒說話,他也不在意,隻自顧自的接著說:“陛下,今天這個事您能不能不告訴我大哥啊,他要是知道我找母親要錢肯定要說我的。”
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氣,再看紀長澤的視線已經完全不同。
這個孩子不再隻是一個討喜的孩子,而是一個有著旁人無法想象能力,能像是紀長衍一樣給他帶來盛世的少年。
皇帝心中激動的不行,在這樣的壯年遇到一對才華橫溢還對他忠心耿耿的兄弟,他如何不能激動高興呢。
努力平複下心情了,他才問紀長澤:“長澤,你這次立了大功,說吧,你想要什麼,隻要是朕能做到的,一定滿足你。”
“啊?我又立功啦?”
當事人還是一臉懵逼的樣子,不過很快又高興起來,壓根思考都沒有的,直接問皇帝:“陛下,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皇帝點頭:“什麼都可以。”
旁邊的太監神情動了動,想要提醒一下皇帝,可見他這樣肯定,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金口玉言可不是說說而已,陛下現在答應的痛快,要是紀家少爺要了個他不該要的獎賞,那到時候可就很難收場了。
皇帝卻十分確定紀長澤不會要很過分的東西。
最主要的是這個孩子腦子裡根本沒那些東西。
他覺得紀長澤最可能需要的還是錢。
於是主動提醒道:“你這次立功,就算是要十萬黃金,朕都給你。”
十萬,紀長澤應該會歡歡喜喜答應下來吧。
然而讓皇帝沒想到的是,紀長澤一口拒絕。
“我不缺錢的呀,我隻是手裡沒有錢,但是我其實可有錢了。”
他帶著點炫耀的說:
“我之前研究治臉上病症的時候有個藥雖然做壞了但是用了能讓皮膚變嫩,索性就給母親她們賣了,彆說賣的還挺好,母親說五成錢都是我的,她怕我亂花,就幫我攢起來成了親再給我,所以陛下您彆看我平時窮的不行,其實我可多錢了。”
皇帝本來還有點驚訝,仔細一想也很正常。
畢竟紀長澤年紀小,性子還這麼單純,若是真的把錢都給了他,怕是他能當天直接花光,幫他存著是最好的辦法了。
皇帝於是改口:“彆的也行,隻要是朕能給的,朕都答應你。”
紀長澤頓時滿臉喜色:“真的麼陛下,陛下你真好。”
他誇完皇帝的彩虹屁還要美滋滋自誇一句:“這麼看來我還真是乾了一件大好事,我也是很厲害的。”
他在那努力的冥思苦想了起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皇帝也不著急,帶著興奮的摩挲著手裡的小抄本。
隻要有了這個,他就可以儘可能的讓更多人讀書,科考,為他所用。
有紀長衍在旁邊輔佐,還有紀長澤這個神醫幫他調理身體,他能一邊活的長長久久,一邊讓國家繁榮富強。
自然,皇帝也不是光往好處想的。
他也有自己的擔憂。
他信任紀長衍,信任紀長澤。
可同時也不得不看清楚,這對兄弟加在一起殺傷力實在是太大。
紀長衍對他忠心,他自然是放心的。
但紀長澤……
皇帝看向那個正努力想著打算要什麼獎賞的小少年。
他本以為紀長澤會毫不猶豫要錢或者要點貴重的物品,結果對方居然這兩樣都沒要。
朝堂的人都知道,這天底下最難打發和滿足的人就是不要錢的人。
錢都不要了,想要的自然是更加貴重的東西,比如,權。
皇帝眼神暗了暗。
作為長輩,他對紀長澤這個孩子還是很喜歡的。
但作為皇帝,此刻就算是心底不想,皇帝也還是忍不住帶著點狐疑的看向對方。
紀長澤,難道他真的已經開始變貪心了?
他正想著,突然見麵前的小少年猛的抬頭。
“陛下!!我想到啦!!陛下您派人去把那個罵我母親的王八蛋打一頓行不行!!”
皇帝一愣,隨即神情一鬆。
是啊,他怎麼可能會貪戀權勢呢。
這可是性子單純天真的長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