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閒篇沒扯多遠,很快回到造紙的流程上來,紀墨履行之前教手藝的話,連帶著這種不同一般的造紙方法也教了,何二嫌臭站得遠,不知道聽到幾分,近處的矮個兒最上心。
哦,矮個兒叫王哥,是另一個叫六子的這麼叫他的,兩人跟何二的關係遠近,紀墨大致看出來幾分,這個六子跟何二是熟悉的,跟那個王哥也是熟悉的,倒是何二,隻跟六子熟悉,這會兒又自動把自己邊緣化了,看起來就像是個進門的鑰匙,開完門就可以丟了。
王哥對這方麵不是太上心,跟六子說讓他好好學,到後半截的時候也走遠了些,實在是那氣味兒難聞,又不習慣戴口罩,憋悶得慌,跟何二一樣摘了口罩,呼吸著新鮮空氣。
何二見狀,倒是覺得對方親近了些,就給他講起這竹林子的故事來,那一段故事在彙城這樣的小地方,也算是難得的八卦了,在當年,也不比商人殺妻的新聞熱度低。
紀墨給六子講得專注,沒留意那些,等到忙完了過來聽到的就是何二意猶未儘地說:“……真是好生富貴,這樣糟蹋銀錢。”
移栽了一片竹子是多大的工程不好說,隻說那宅子,曾經的富貴,也都化作雲煙,成為浮土,想來真是大大的浪費了。
這觀點,紀墨也是讚同的,古代許多建築,耗費人力物力,若是能夠儘數用了,也省過建了拆拆了建中間的資源浪費,可有些事,就是沒法兒說,比如說這裡的宅子,當年必然也是好好的,便是那些人壞了事兒,不住了,旁人也總可以住進來的,但旁人就是覺得路遠或者怎樣晦氣之類的,寧可拆了這裡的磚瓦零散拿回家中用,也不肯在正經的好房子裡住。
生生把好房子弄成廢墟,再到現在的破爛,自己家中卻也沒有因為那些磚瓦直接規整起來,說起來何嘗不是令人痛心的浪費?
若說古人愚昧在此,設身處地,又真的明白這一處富貴人家賞景遊玩的閒院是真的不適合長久居住,環境陰濕,維護都需要工夫,而這些,又是附近的窮人家完全不具備的成本。
“有錢麼,寧願埋在地下,也不願便宜了旁人。”
王哥一語中的,守財思想,還真不是什麼專利。
“說的是,可不正是這個道理!”何二大抵剛才跟人談得投機,這會兒興致昂揚的,吐沫星子都能飛出半米遠。
紀墨還沒摘口罩,聽得兩個說那些富人吝嗇,話語之中全是憤世嫉俗的勁兒,不由得公允地說了一句:“如今你窮,你方如此說,若是你富了,怕是也舍不得把自家辛苦賺來的錢分給旁的窮人。”
古代的慈善事業,大概就是施粥捐香火這樣的事情了,升米恩鬥米仇的,誰敢隨便露白,被人盯上了,可不是難防。
何二一滯,他的聯想力倒是豐富,想到自家有錢了,那還真是看著一個銅子兒都覺得心疼了,那股子勁兒就泄了,不好再說人家了。
王哥則反問:“那都是這般,我們窮人還有沒有活路了?”
這話比憤世嫉俗又更上一層,像是帶著些革命的意思了。
紀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平白無故地,怎麼說得如此感同身受了,怕是家裡有什麼事兒吧。
這般想著,他也不好胡說,含糊道:“總還是有活路的,大部分富人,往上數三代,未必還是富人,總也是從窮人起來的,知道人家如何發家,自己照著做,說不定也能成了富人呢?”
這碗雞湯還算有點兒實在的東西,王哥聽了若有所思,微微點頭,後麵的話題就跟著過去了。
何二的腦子轉到行商上去了,他知道的富人就是隔壁那家跑了的商人,人家也是真正從窮人奮鬥成功的那種,算是有個實際的例子在眼前,合該學習學習。
“這行商也需要門路啊,平白弄了東西,賣不出可怎麼辦?本來就沒本錢……”
聽著何二絮叨著這些,三個一同進了城,王哥和六子進城就走了,似還有彆的事兒,紀墨請何二去吃了頓飯,也不是什麼貴的,就是小館子裡的菜色,平常但量足,足夠兩個大男人吃了。
吃完飯一抹嘴,何二就走了,紀墨這頭也往回走,說好了給何二的報酬用手藝抵了,也沒省了這頓飯,之後的日子,若是暫時沒什麼買賣,還真要好好計劃一下,稍稍節衣縮食了。
紀墨往常花錢不說多大手大腳,至少吃的上麵少有吝嗇的,一想到要省錢,必然是不能想吃什麼吃什麼了,未來的夥食質量就有點兒堪憂,想起那普通的窩頭麵餅,就覺得嘴裡沒滋味兒了。
說到底,不是真正古代環境之下長大的,這些不得不的艱苦,在紀墨看來可比學習技藝苦多了,好在,也不是不能克服的,幾輩子都過來了,再難,又能怎樣呢?
“唉,哪一次,若是個富貴人家就好了,我定更加專心學習技藝,也不用為一日三餐犯難了。”
日常瑣事,牽扯的不還是精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