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醫館的日子很平淡, 每日裡都不一定有人來看病,有的隻是就近過來抓藥,這還是因為紀家醫館的藥材比彆家的要便宜一點兒, 當然,藥材品相上也因此談不上好看。
不過窮人家也不講究那麼多。
有的時候,也會有那等像是把愁苦寫在臉上,完全買不起藥的人來這裡希望賒欠,紀清誌都是不給的, 厭煩的態度像是個葛朗台, 皺著眉把人趕走,多一句話都不跟人家說的。
那樣子, 完全談不上醫者仁心之類的詞彙。
紀墨對他這副冷硬心腸倒沒什麼不喜的,反而是看到他這樣,方才放下一直以來隱隱的擔心。
——有些東西,是不能隨便給的。
紀清誌怕紀墨人小心軟,不理解其中的道理, 還專門跟紀墨說過,無論怎樣, 白給、欠錢都是不可以的。
“她說她可憐, 也許是真的可憐,但咱們家又沒有花不完的錢,今天給了, 明天就要出事兒的, 總有很多人會像蒼蠅聞了味兒一樣過來, 也要咱們給錢, 咱們給是不給, 給, 給不起,不給,就要得罪人,最後蜂擁而來,說不定什麼都保不住。”
“便是沒有這些,若是她家背了額外的債務,你這邊兒心軟給了點兒,後麵她就貼上來甩不掉怎麼辦?又或者,彆人見你肯心軟,肯白給藥,說不得以為你們有什麼關係,留言碎語也還罷了,若是逼著你給她還錢,你還不還,不還人家能放過你?”
“若是哪日她承擔不住壓力,偷偷跑了,隻怕還有人會覺得是你拐帶了把人藏起來,說不定還有人因此找你負責,你冤不冤?”
“這人啊,沒能力千萬不要心軟,軟一分就傷一分,該計較的是都要計較清楚的。”
紀清誌這話說得很有幾分被迫害妄想,但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這世上的人啊,一些是人,一些卻是披著人皮的豺狼,把你擠兌到活不了,他們說不定就能吸著你的血吃著你的肉,變得更為強大。
多少血腥的原始資本都是從哪裡積累來的,難道是勤勞致富嗎?
古代這種製度下,所有的“文”和“禮”都是建立在手中握有刀子的情況下,否則,隻會如同待宰的牛羊,隻看是誰來宰了,官府不開刀,也會有彆人。
好似紀家醫館這個小鋪麵,位置談不上多好,也不是多值錢的地段,可若是紀清誌不曾跟某個書吏交好,得了他的人情,每年光是孝敬幫派的錢就不知道要交多少,還不算官府該有的稅收。
因這人情使然,紀清誌就好像那書吏家的家庭醫生,對方家裡有個病,哪怕是大半夜也要趕著過去幫忙,偶爾還要幫忙應付一些養生類的谘詢問題。
這方麵,紀清誌倒是難得地很有服務意識,每到換季的時候都會主動拎著藥箱去那書吏家,幫忙給他全家人都來個體檢,再贈送一些子風藤之類可充作茶飲的藥材去,由紀墨進行挑揀過的品相好的子風藤,包裝再好一些,看起來也不至於不上台麵。
因他這般防患於未然,這都幾年了,那書吏一家也沒怎麼生病,兩家的相處,達不到通家之好的程度,卻也算是主客相宜。
“這些挑好的,等到時候包起來,給人送去。”
既是交好,日常走禮都是要有的,這等新鮮炮製好的子風藤,正好適合送人。
紀墨按照紀清誌的要求一一分裝,這件事說起來也算是他起頭,從便宜貨裡麵揀出來品相好的,劃分為精品,以此提高其價值,讓人看著也覺得昂貴,本來就是一種營銷手段,放到送禮上,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就像是禮品包裝,好東西也要好包裝,而那些不夠好的,若是有個好包裝,也能提一提身價,送出去也有麵子。
紀清誌倒是不圖麵子,隻是這份用心,也要讓人看到才好。
“好。”
紀墨應著,讓齊鵬也跟著來,這些雜事等到教會了齊鵬,他就可以丟開手去,更為專心地學習醫藥相關的知識。
醫師,顧名思義,就是大夫。
但大夫也不是一上手就直接診脈的,而是要從醫藥開始學,學藥材,認陰陽,同時也是在磨性子。
紀清誌並不知道紀墨是個“老小孩兒”了,隻當他是普通孩子一樣教,哪怕發現他聰明,卻也更怕他聰明了反而學不進去東西,所以直到現在都在讓他認藥材,每每考較的時候,也讓齊鵬在一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