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又過去兩年, 紀墨身高漸長,偶爾從鏡中看自己的容顏,似乎也能看出幾分“眼熟”來。
每一個世界之中, 紀墨的長相其實都是有差彆的,這要看父母給的遺傳基因到底是怎樣, 值得慶幸的是, 多少個世界下來,也沒有哪個世界殘了的, 就算是普通,也是普通不難看的程度。
偶爾也有比較好看的時候。
紀墨也是普通人,好看的時候就會多照幾次鏡子, 隻每次從鏡中看到自己都像是認識一個新的人一樣。
完全不一樣的麵孔。
不好看的時候,就少照鏡子,反正也是彆人看, 自己不傷眼就可以了。
若是自我感覺良好一點兒, 完全可以當自己絕世美男子, 用小眼睛鄙視所有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麵孔都不如自己好看。
在這個世界,他的麵容顯然又換了, 小的時候還不覺得,跟誰都沒有相似之處,可大一些了, 像是現在這般, 就總能看出幾分眼熟來。
“莫不是跟那一個世界的容貌比較相近?”
紀墨不以為意, 看著鏡中麵容還算是端正好看,欣然一笑。
能夠長得好看了, 也是一種優勢。
彆的不說, 樂師這種職業, 長得好看,登台演奏的機會總能多一些吧。
哦,對了,況家以前都是宮廷樂師,自己以後也是宮廷樂師嗎?呃,況遠為什麼不是?辭官了,還是被貶了,還是朝廷發生了什麼變故,動亂之類的,不得不隱居了?
一次課後,紀墨問起了這個問題。
“我?”
況遠沒想到紀墨會問這個問題,想了一下才說,“宮廷樂師隻是一條出路而已,可以不去做的。”
紀墨覺得他是避重就輕,眸中就有些失望,這種事情都不能坦誠嗎?
不知道是不是相處時間長了,感情也會慢慢加深,況遠輕笑了一下,“我就不想當宮廷樂師啊,太拘束了。”
時間似乎沒在他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跡,似乎是他總有著年輕的心態,又或者是那些寡淡的飯菜很是養生,況遠說起自己的過往來,像是一個不懂事的任性少年。
“本來是當了宮廷樂師的,況家曆代子嗣都是要當宮廷樂師的,可,你若當了就會知道,太拘束了,宮廷樂師並不居住在宮中,但舉動都以宮中禮儀要求,又有奏樂的時候,必雅、正、宏,俚曲小調都是上不得台麵的,心聲為樂更是不能隨意自專,仿佛已經把人關入牢中,行走不過方圓,舉動不過寸許……”
說到當宮廷樂師的事情,況遠似乎還有許多抱怨,一一說來,宮廷樂師的規矩大是一樣,再就是事情繁。
任何時候,一沾了“宮廷”二字,就要貴上幾分,世人也以此為榮,在皇帝不需要樂師的時候,他們這樣的宮廷樂師也會被權貴之家借用,這種借用沒什麼貶損人的地方,可樂師說起來好聽,到底並不是時人普遍欣賞的。
世代宮廷樂師,說起來好聽,到底也不能跟累世公卿相提並論,況家自己以為榮耀的,外人能夠誇讚一聲的,也會被一些士人禮遇的,其實真正說起來,仍然是匠戶之流。
隻不過這個匠戶因為沾了“樂”字,似多了幾分雅氣,能夠被那風度好的士人稍稍高看一眼,區彆於灰頭土臉的普通匠戶。
可真正說起來,那種場麵,桌上酒肉拱與公卿,台上樂師台下殘羹,另設一桌乾淨席麵,與坐者也不過是歌女伎子之流,何貴之有?
每當這種時候,格外能夠明白差距。
“關上門來,當自己多麼貴氣,其實,也不過是等同伎子罷了。”
況遠說的時候,似有不屑,又像是為之悲涼。
世代樂師,聽起來似乎很是煊赫門第,其實,匠戶而已。
一旦看清這個事實,再看那些人的溫和相待,是否又是另一種嘲諷,我對你有禮,不是因為你真的有跟我平等對話的資格,不過是因為我有風度,禮賢下士罷了。
況遠每每想到這裡,就覺得灼心,自己自矜自傲的技藝,原來不過如此嗎?
他倒是從不曾因此產生什麼自輕自賤的心,總而自暴自棄,反而更添了某種憤怒,憤而辭去宮廷樂師一職,也是因此,家中長輩對他很是不滿,認為他放棄了家族的驕傲。
驕傲,那又算是什麼驕傲?
他不覺得自己的技藝不夠高貴,他隻是覺得那宮廷樂師的職位不夠高貴,那高坐龍椅的皇帝,不配聽他的樂罷了。
這等離經叛道的思想,況遠從不曾與人說起過,哪怕麵對紀墨,卻也隻出了這鬱憤之聲,就再不多言。
話題一轉,反而說起了紀辰。
這是第一次吧,聽到況遠這樣說起紀辰的好。
“阿辰比我聰明,他恐怕早早就看明白了這些,可笑我當年還覺得他棄樂從文,頗為不智,哪裡想到他後來功成名就,會樂反而成了風雅事,為人追捧,倒比樂師更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