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遠說到這裡,嘲諷一笑,“可惜我明白得太遲了一些。”
這一笑之中也有怨怪,兩家那樣好,他們自小就相識,關係那樣好,自己有什麼從來不瞞著他,況氏之音,凡有的,他想知的,他從未隱瞞,還曾細心指點對方技法,可他呢?
人心之遠,可不是僅僅隔著肚皮而已。
可笑他那時候什麼都不曾多想,一心一意為了對方好,因對方不領情,非要學文出頭,他還生過氣,發過脾氣,也苦口婆心地勸過,可對方那樣堅持的時候,可曾有一次想對自己說說原因?
難道他就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嗎?
再之後,等他醒悟過來學文的好處之後,也已經晚了,他已經入籍,再不能脫,到死都是樂師了。
哪怕他並不去做宮廷樂師,哪怕,他不願以樂師之名營生。
“我看他沒有爹爹好。”
紀墨出言安慰,他還不太明白況遠和紀辰的曲折,隻看這宅子是況家的,就覺得況遠的情況不算糟,哪怕宅子荒僻,可這裡所需,從無短缺,那些物品上,也可見精美貴重,生活條件如此,外部條件總也不可能太糟糕。
“真是個傻孩子,住著彆人的宅子,還說比彆人好,這等話,我都不會說的。”
況遠一笑,在紀墨的頭上拍了一下,像是要拍醒他那混沌的腦袋似的。
“彆人的宅子,這不是咱們自家的宅子嗎?”
紀墨震驚。
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已經是家了,竟然不是自己家的宅子,這是怎麼搞的?
他的目光看向況遠的時候,不自覺就帶了幾分可憐,“我們自己家呢?不能回自己家住嗎?”
在彆人家一住這許多年,不知道的時候,還能安之若素,知道了之後,屁股底下像是有釘子在紮,總也覺得哪裡都不自在了。
宅子是彆人的,下人也是彆人的嗎?
如果也是的話,怪不得那些嬤嬤之類的對自己都不太親近,他還當是況家的規矩大,管得好,現在看來,分明是瞧不上這等賴皮的客人嘛!
哪有把彆人家當自己家,一住好多年的呢?
“自己家?”
況遠聽到這裡,又是一笑,這一笑淒然,多了些不可說的傷痛,“況家是回不去了,我給況家丟人了,也不知最後是否除族,總是沒臉回去……”
說起這些現實的問題,況遠方才有了幾分符合年齡的滄桑,那種少年感頓時削去,讓人感覺到他的實際年齡已經不年輕了。
“為什麼回不去?”
紀墨不解,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古代的宗族觀念很重,除非是什麼特彆重大的,了不得的事情,否則,輕易也不會把一個人除族的,也就沒有回不去的說法。
做了什麼事情,才能丟臉到這般?
他的眸中有些擔憂,像是擔憂況遠此時的狀態,又有幾分關切,怕他過不去這個坎兒。
“多少年的舊事,說起來,也就是年少輕狂吧!得罪的人多了,隻有躲起來才能安生。”
況遠隨口說著,並不以此為念,顯然他早已經不想提起那些舊事了。
該怎麼說呢?發現宮廷樂師並沒有想象中身份貴重的巨大打擊,讓他進退失據,說那些人不配聽自己的樂,從而得罪了一些貴人,家中道歉還沒來得及挽回影響,他就又因為紀辰的訂婚而鬨了一場。
酒醒之後,局麵更加不堪,滿城風雨像是要逼死人一樣。
可他有什麼錯,明明是紀辰騙了他,是,他的確什麼都未曾承諾,可那麼多年的心意互許,難道是他一個人的誤會嗎?
琴簫和鳴之後的相視一笑,那天地之間唯餘身邊一人的心神相通,樂聲可傳心聲,難道不是嗎?
可能他的確不是吧。
於是,出醜的隻有自己,他反而多了風流美名,是啊,能夠讓男子為之傾倒的男子,該是怎樣的有魅力呢?紀辰因此反而得以高娶。
一夜之間,唯有他,家族不容。
本來是要跪祠堂的,卻從祠堂被趕了出來,“不配為況氏之人”,嗬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