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道菜,精致至極,光是看著都賞心悅目。
還有那兩道甜品,千層荷花,翠玉豆糕。
那荷花跟真的荷花似的,那豆糕晶瑩剔透,跟翡翠一般,一看就不是一般廚子能做得出來的。
錦祥看著滿桌子的珍饈美味,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將軍府還算識時務。
她伺候著杜芷桃用膳。
杜芷桃是位纖細少女,十三道菜自然是吃不完的,那剩下的撤下去後,為了不浪費,一般都是丟給下人吃了。
將軍府這些日子為了賑濟災民,也跟著節衣縮食的下人們都眼巴巴的望著杜芷桃的院子。
慶餘齋的飯菜啊。
那可是全京城最大最好吃的酒樓。
據說當年吃遍大江南北的金舌頭吃了慶餘齋的紅燒獅子頭,當場將將慶餘齋提到了南北美食排行榜第一呢。
他們這些下人啊,要是有朝一日能吃一次,那也是不枉此生了。
奴婢們,小廝們伸長了脖子等啊,盼啊。
然而,飯菜被倒了。
碧璽盯著倒的。
將飯菜倒進潲水裡的時候,碧璽的心都在滴血。
慶餘齋的獅子頭,清蒸鱸魚她也想吃啊。
小廝王蟹湊過來,心疼的問道:“碧璽姐姐,多好的東西啊,怎麼就給倒了呢?”
為了夫人貼身大丫鬟的麵子,碧璽努力把焊在那獅子頭上的視線拉回來。
她拉。
她努力拉。
嗚嗚嗚。
她拉不回來。
她好想吃。
碧璽隻能饞饞的看著那珍貴的菜肴說道:“還能為什麼?這是郡主的東西,郡主何等尊貴,她享用過的東西,就是剩下了,那也是皇家的東西,其他人怎麼配隨意享用?”
林諾吩咐時的原話是,郡主是皇家人,皇家禦膳,若是分給了彆人恐怕惹來非議,還是倒了的好,不要因小失大。
但是碧璽是窮人家的女兒,她賣給將軍府前,一家五口,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能用舌頭沾到點葷腥,吃頓飽飯,最見不得浪費糧食了,還是這麼好的糧食。
她眼睜睜看著這麼好的飯菜毀了,他們這些下人連吃剩菜都吃不上一口能不氣嗎?
這一氣,她說話就夾槍帶棒,同樣的話,這意思就變了。
大家一聽,嗬,這郡主真金貴啊。
到處天災**,老百姓連口熱乎的飯都吃不上,她還要吃十三道菜加兩個甜點,吃不完,寧肯倒掉,殘羹冷炙都不給彆人留一口。
呸!
什麼郡主。
遲早倒黴。
終於,好好的飯菜毀了個乾乾淨淨,碧璽一跺腳,咬了咬牙,轉身走了。
碧璽一走,下人們還是舍不得那大大的肉,又拿漏網把潲水漏了一遍,將東西撿出來分著吃了。
過了一遍潲水,就算洗了,也帶上了潲水味。
可是那是肉啊,大肉啊。
肚子裡沒油水的人,隻要是肉,怎麼吃都是香的。
大家吃得滿嘴流油。
但是。
越吃越恨。
這麼好的東西。
窮人求都求不到,郡主這麼浪費!
真不是個好東西。
這達官貴人家的吃貴人們的殘羹冷飯,這要是還有剩下的,小廝王泗拿出去也不是倒掉,而是低價賣掉了,有人專門收,收了之後再漏一遍,再洗一遍,又賣給窮人,賺取差價。
那帶著人過來收潲水的牛大壯看見今天的潲水這麼乾淨,自然是不樂意了。
這都漏不出啥,讓他賣什麼?
王泗也沒辦法,“算了算,今天就不收你錢了,拿走吧。”
“不是,哥,話不能這麼說啊。”
牛大壯說道:“咱們是長久做買賣,有些事總得說清楚啊。”
“唉。”王泗又把郡主的事說了一遍。
牛大壯兩片嘴瘋狂打仗。
雖然沒出聲,但從臉上的表情上也看得出是在罵那些當官的。
牛大壯最後還是把錢給了王泗,王泗也沒說什麼收下走了。
牛大壯招呼著陳二過來幫忙。
陳二問:“牛哥,他不都說不要錢了嗎?你乾嘛還給他錢。”
“你懂個屁。”
牛大壯一邊將潲水抬上車一邊說道:“這買賣是要長久做的,你要是整天惦記著這點蠅頭小利,遲早把人得罪光了。”
“嘿嘿。”
陳二討好的笑著,“牛哥,還是你聰明。”
“少拍馬屁,乾活去。”
陳二不敢再多說話了。
這京城裡天天都有災民往裡跑。
他也是到處求爹爹告奶奶才求得這一份工的,就這,還沒工錢,隻包晚上這一頓飯。
要是話太多,得罪了人,他和他破廟裡窩著的娘都得餓死。
慶餘齋連續幾日送飯,餐餐如此。
而且,這可是給郡主送的飯菜,怎麼能低調?
低調了,還怎麼打廣告?
慶餘齋每次送飯都擺足了派頭,讓三個夥計拎著雕花的飯盒招搖過市。
然後飯盒送上桌,杜芷桃嘗兩口,飽了,倒掉,大肉撈出來,下人們吃了,碎肉和潲水一塊兒賣了,又撈一遍洗乾淨賣給窮苦力工。
杜芷桃吃得很好,外邊的人越看越眼紅。
將軍府的人過得也不好。
錢都賑災了,賬上就那麼幾兩碎銀,省著點花吧。
日日青菜蘑菇大白飯。
連平日裡從來沒注意過吃食的費尚徳和費海源都受不了了。
飯桌上,林諾吃了兩口將筷子放下了,看著費尚徳和費海源兩個人一臉菜色,心情格外的好。
這兩個人啊,是武將。
武將每日都必須訓練。
天天清湯寡水的,腸子裡沒油水,能不一臉菜色嗎?
不過……
林諾暗喜。
她有很多吃的。
她有外掛,想吃什麼了,帶著碧璽出去,把碧璽支走,隨便找根果樹枝立刻就能吃到果子。
然後她再時不時的拿林父給的二十兩銀子打打牙祭。
老夫人那邊以為杜芷桃來了,她會很忙,也免了她每日的請安。
這些天,她小日子過得彆提有多美了。
“唉……”
費海源歎氣,看著林諾撒嬌,“娘,咱們家真的要頓頓這樣嗎?”
“海源啊。”
林諾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父親三品,每個月俸祿也就十兩銀子,前不久家裡的存銀為了救濟災民都花光了,還賣了一部分鋪麵田地,這府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要養,娘也沒辦法啊。”
“那、那……”
費海源不知道怎麼說。
他總不能說早知道彆救濟那麼多災民吧?
這將軍府施粥贈藥是獲得了皇上誇讚的。
他可不敢打皇上的臉。
“唉……”林諾悠悠的歎息一聲,“以後家裡恐怕還要拮據很長一段時間。”
“父親的俸祿不是很快就會發下來了嗎?家裡的地租和鋪麵租金下個月也會收回來一部分。”
“海源呐。”
林諾說道:“郡主住在將軍府,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加兩道甜品,將軍府沒有王府禦廚那樣水平的廚子,這些吃的,都是從慶餘齋賒賬賒的,月底是要結賬的。你算算,這得花多少錢。”
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全涼涼。
費海源不說話了。
他還惦記著郡主呢。
自然不願意說心上人的壞話。
費尚徳說道:“再賣一間鋪子。”
林諾看向費尚徳,“夫君,過幾日,莘籽也會回來了,莘籽十六,咱們也該給她準備嫁妝了,這鋪麵再賣就沒了,到時候嫁妝怎麼辦?”
費尚徳也被/乾沉默了。
林諾微笑,“來,繼續吃飯吧,咱們都是做爹媽哥哥的,為了妹妹的婚事,再忍忍。”
多忍忍,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許久後,吃完飯,費尚徳深深的看了林諾一眼,“你變了。”
林諾端莊的笑著,就像個假麵人,“夫君怎麼這麼說?”
“你以前不會在飯桌上說起這些市儈的事。”
“這不是家底薄弱,沒辦法了嗎?”
林諾笑,繼續笑。
費尚徳看著林諾的眼神越來越深沉。
許久後,他說道:“大丈夫應該誌向高遠,心胸開闊,以後不要對海源說什麼田租開銷之類的事情。”
林諾特彆討人嫌的追問:“那每月堪堪十兩的俸祿呢?”
堪堪十兩?
費尚徳太陽穴狠狠的跳了一下。
怎麼這次回來,他以前那位善解人意從來不會煩他的夫人開始變得這麼不讓他順心呢?
“也不準提。”
費尚徳說完,拂袖而去。
碧璽很擔憂的問:“夫人,將軍怎麼了?”
“沒什麼,最近清粥小菜吃多了,想換換胃口。”
林諾說完帶著碧璽走了。
費尚徳煩躁的在院子裡散心。
他一個武將,吃不飽沒力氣,還怎麼訓練?
真不知道林諾最近在做些什麼,好好的一個家讓她搞得亂七八糟。
“將軍。”
費尚徳正想著,一個柔如春光的聲音響了起來。
杜芷桃開心的跑了過來,手上抱著一盆曇花。
她衣著單薄,奔跑時,長長的裙擺往後,印出姣好的身體曲線。
費尚徳擔憂的問道:“怎麼一個人在花園裡?”
杜芷桃將曇花抱出來,“將軍,你看,曇花,我在等它開花。”
可能是因為剛剛經過運動,杜芷桃的臉蛋在月光下染著紅暈。
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不沾染一絲塵埃的桃花。
純潔,美好。
費尚徳勾唇一笑,“天都黑了,一個人不害怕嗎?”
杜芷桃搖頭,“這是將軍府,有將軍在,我不怕。”
費尚徳一愣,指了指一旁的亭子,“過去坐著等吧。”
話音剛落,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陪你等。”
“嗯。”
杜芷桃脆生生的應了一聲。
兩個人來到涼亭裡坐下。
月兒高高。
人影纖纖。
費尚徳又問了一些在將軍府還習慣不習慣的問題,杜芷桃都很乖巧的回答。
忽然,曇花開了。
杜芷桃忍不住驚呼,她歡快的跳了起來,“開了,開了,將軍,花開了。”
她抓住費尚徳如鐵一般堅硬的手臂,“將軍,你看,開了。”
她興奮的指著盛開的曇花。
炎熱夏季的夜晚,燥熱在空氣裡流動。
小姑娘緊緊的抱著他的手臂,是那樣的歡快,是那麼樣的美好。
和某些人斤斤計較的市儈完全不同的美好。
屍山血海裡見慣了殺戮。
越是純真越是動人心。
費尚徳喉結滾動,念道:“曇花一現可傾城,美人一顧可傾國。”
杜芷桃一愣,踮起腳尖在費尚徳臉頰上輕輕印上一個吻。
費尚徳瞪大了眼睛。
是震驚。
是驚愕。
然後是驚惶。
惶恐。
害怕。
因為他發現,他居然並不抗拒這樣的接觸,甚至內心深處隱隱期盼著更多更深的吻。
費尚徳後退一步,“郡主,臣有罪。”
又是這樣。
杜芷桃美眸之中盈滿了失望。
剛開始那麼好那麼近。
突然一下,又遠了起來。
費尚徳見杜芷桃不說話,倉皇逃走。
熱風吹著他臉,讓本就狼狽的他更顯狼狽。
他來到林諾的房間,顫抖的雙手緊緊的藏在身後。
林諾轉身看著他。
那是一張他妻子的臉。
對。
他有妻子,有兒子,有女兒。
他已經人到中年了。
怎麼能對一個小姑娘動心?
更何況,對方還是郡主。
隻是一時失誤,絕對是一時失誤。
費尚徳深呼吸,開口道:“夫人,今夜我留宿你這裡吧。”
林諾皺眉。
費尚徳又說道:“夫人,我們再生一個吧。”
再生一個,讓夫妻感情更穩固。
也證明,他們之間沒有問題。
證明……他更加沒有問題。
林諾微微一笑,聲音清涼,“怎麼辦呢,將軍,我癸水來了,恐怕不行。”
“是、是嗎?”
費尚徳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夫人了。”
林諾將門關上。
什麼玩意兒!
狗男人。
在外麵撩完小三,內疚了,又跑回來找正妻。
原身嫁給了他,就活該給他當工具人啊。
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