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飯, 並不是在大姨姥家吃的。
村長辦了席,雖是臨時湊辦起來的,卻並不簡薄, 雞鴨魚肉樣樣都有,再有各色時令蔬菜, 自家地裡種的, 沒有化肥殘留, 有些菜葉上還能看到明顯的蟲蛀痕跡。
“難為你們能夠回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村長那邊兒一桌,是村子裡一些頭頭腦腦,或者說話有威望的老人,招待著據說從國外回來發展的喬仁, 本來可以坐在喬仁身邊的喬儲則坐在了下麵安琦和喬棟澤他們這一桌,另外一桌則是喬姥姥和大姨姥之類的女性,這三桌算是比較近的了, 然後就是村裡其他人家。
村中並不是所有人都聚集在這裡吃飯了,臨時弄的席麵顯然沒有那麼大的排場, 但還有些人捧著飯碗都在附近看著聽著, 好像能夠捕捉到什麼新的訊息一樣。
還真是有新訊息的。
喬仁說他們回來是來投資的, 也是帶著村裡人致富的意思。
“是什麼投資啊?”
安琦和喬棟澤回來得晚,錯過了這一段可能是大人之間的談話,這會兒聽到村長說到,有些莫名,小聲詢問身邊的喬儲。
喬儲微微一笑:“我也不太清楚,也許是建廠?”
他的回答有些模糊,卻也給出了一個方向, 安琦琢磨了一下,私人建廠?倒不是不行,但,建什麼廠呢?
算了,反正跟自己也沒關係,不過應該會提供很多工作崗位吧。
稍稍往社會貢獻方麵想了想,安琦就不勞累自己去想這些東西了,等到吃了飯之後,喬仁和喬儲理所當然地被留在了村長家說話,喬棟澤和安琦跟著喬姥姥回大姨姥家休息。
“突然就回來了,一點兒準備都沒有,還念著村裡,真是……”
喬姥姥似乎很是感慨的樣子。
安琦問她:“你以前見過喬家的人嗎?”
“這都多少年了,哪裡記得呦。”
喬姥姥摸著她的頭發說,說完了自己又開始回憶,“我那時候能夠見到的最多也就是個管事了,也不會跟我說什麼,要是你姥爺在,他可能還記得,他對這些總是記得清……”
那個時代,主家有個什麼事情,比如說新生兒出生之類的,都會給仆人放賞錢,裡裡外外的,都沾了喜氣了,也就讓一些人對這樣的喜慶事記憶深刻,再加上一些一榮俱榮之類的思想,他們也會期望主家越來越好,對主家能乾的那幾個少爺,也會心心念念地有些希望。
不過,這些離喬姥姥都太遠了,她從以前到現在,都是標準的家庭婦女,喬姥爺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指望過喬姥姥出來工作,等到喬姥爺去了,喬姥姥的兒女也長大了,也能養活喬姥姥了,不用喬姥姥再出去工作,所以對外界的一些信息,喬姥姥是不那麼敏感的。
“記得清也跟咱們沒關係。”
大姨姥是個看外貌老很多的婦女,乾瘦乾瘦的,還有點兒駝背,身體卻還健康,家裡家外,是個閒不住的人。
“村長是想巴結他們,也不看看,人家指頭縫裡的,憑什麼給你啊!”
這才多少年,關於喬家是怎麼離開這裡的那些事情,很多老人都知道,村長也不是不知道的,可他照樣能夠笑得親切,迎接喬家回來的人,然後把當年的所有矛盾都歸結到時代上,推卸責任。
大姨姥對此不看好,他們就是喪了良心的,當年喬家對他們沒有不好,荒年賑濟,盛年也同樂了,她心裡頭一直不認可什麼剝削的,自家祖上沒能耐人,沒積攢下家業,願朝廷的稅收重是可以的,但種著彆人家的地,卻嫌彆人家給的糧不夠多,實在是有些得隴望蜀了。
尤其是對比周圍的那些人,他們這裡從沒人餓死或者欠債什麼的,每年隻要不是懶到頭了,還總能穿到新衣,過得不算差了,可結果呢?
“他們可是都忘了,他們跟喬家是有仇的。”
當年喬家離開,並不是順順當當地離開的,是被破了門的,還有當主子的被燒死的,這樣橫亙著人命的仇恨,憑什麼希望他們回來後會隻念著故土之情,扶持你們這些仇人啊!
大姨姥鄙夷村裡人鄙夷得理直氣壯,因為當年她的丈夫是因為幫喬家人被村裡人打死的,換言之,她跟村裡人也是有仇的,隻不過奈何不了什麼,這麼多年也就這麼過來了。
“唉,什麼仇不仇的,過去的事情,哪裡說得清啊!”
喬姥姥擺擺手,不想說這些,有些痛,已經埋在心底,無從深究了。
大姨姥冷哼一聲,還是不太高興,卻也沒再說了,這老太太也是固執得很,她的子女也早就在城裡有房子了,也孝順,要接她去城裡住,她就是不乾,非要在村子裡當“釘子戶”,她認為自己就是村裡一些人眼中的釘子,他們看見她,就該想到她丈夫的那條人命,然後對著她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