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守在陸廷鎮旁邊的烏雞終於上前,他低聲說:“鎮哥,您去休息吧,這邊有我們。”
陸廷鎮看著烏雞的臉:“從印尼非法入境的人越來越多,一個獨身的漂亮女孩有多危險,你應該比我明白。”
烏雞說:“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回小姐。”
陸廷鎮閉眼,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慢慢呼吸。
整個房子,隻有他和烏雞還相信,章之微應該還活著。
她那麼愛美,那麼聰明,不該孤單地在海中沉睡。
夜色沉沉,好似一張廣闊無垠的黑色木盒,將世間萬物攏在其中。直到淩晨,盒子才被人打開,微光從縫隙中爭先恐後、掙紮著湧入。
天亮了。
章之微從木盒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小金條,細心地封在鞋子上。
她現如今有不少錢,都是現金,還有些是金條。無論在什麼時候,黃金都是硬通貨。
這些東西都是陸老板托夏誠明轉交給她,畢竟生活一場,隻當全了一份情誼。章之微自是感激不儘,也明白陸老板的意思。
他是想讓章之微遠遠地走,最好永遠不要再回港城,也不要再回大陸。
下午,章之微重新給夏誠明打去電話,安靜等待。
鈴聲響了。
白牆搭配著明亮的綠色沙發,鼻青臉腫的夏誠明正躬身為陸廷鎮倒茶,蜷曲的茶芽在沸水中被衝泡到慢慢伸展,夏誠明說:“鎮哥,您冷靜,我真不知道之微小姐出事……您大可去問一問花玉瓊,我和她說過一次,想要等之微小姐休息時登門拜訪。”
陸廷鎮起身,一腳踹到夏誠明肚子上,冷冷看他:“你怎麼解釋上個月那筆用途不明的錢?難不成它自己長腿飛了?”
夏誠明文弱書生,哪裡是陸廷鎮的對手,一腳險些掉半條命。他捂住小腹,吸著冷氣,眉毛緊皺,痛苦出聲:“鎮哥,其實我偷偷養了一個妞,是馬來人,你也知道,我阿爸不可能讓我娶——”
傭人小步跑進來,被眼前景象嚇到了,卻還是低頭說:“先生,電話找您。”
夏誠明額頭落下冷汗,他用手扶著旁側的沙發,借力站起,而陸廷鎮已經先他一步,大踏步往電話前走。
話筒還在傭人手中,陸廷鎮搶過話筒,他沒說話,屏住呼吸,安靜地等對方出聲。
五秒後,他聽到一個陌生的女聲,略帶沙啞,是那種抽煙抽壞了的煙嗓,講著一連串話,語速飛快,是馬來文。
夏誠明已經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他還在解釋:“——那個馬來女人懷了我的孩子,我得給她錢,讓她好好地生下來——鎮哥。”
陸廷鎮一言不發,將話筒遞給他,麵色沉沉:“馬來女人。”
他沒有聽夏誠明和這個馬來女人的談話,也不欲與他多交談,拂袖而出。夏誠明講了幾句馬來文就結束通話,他倒是很想和陸廷鎮解釋清楚,極力挽留——
陸廷鎮都沒聽,他走下樓,離開夏誠明的房子,一直到坐上車,他都抿著唇,伸手按著太陽穴,一言不發。
坐在前麵的老四問:“先生,去哪裡?”
“先回微微住的房子,”陸廷鎮說,“然後找個人,要懂中文和馬來文。”
老四說:“好。”
“然後,”陸廷鎮放下手,他望著車窗外夏誠明的房子,“想辦法查查,剛剛那通電話,是從什麼地方打過來的。”
陽光大好。
無論是吉隆坡,還是新山,一色晴空。
酒店中。
章之微等了許久,也沒有人來接聽電話。從清晨起,她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跳到心神不寧,直覺告訴她似乎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於是她遵循了預感,將聽筒和一筆錢同時交給那個負責管理電話的馬來女人。
這種不詳的預感讓章之微想要換個酒店,不,最好是換個地方,去新山附近的城市。她上樓收拾自己的行李箱,結賬,在準備離開的時候,侍應生遞過來一個意見反饋簿,希望她能留下寶貴的建議。
章之微用左手寫得,用了英文,在右下角,習慣性地簽上名字。
cire。
對方讚歎:“是個好名字呢,女士。”
章之微望著自己習慣寫就的英文名發呆,聞言,微微一愣,笑著問:“為什麼這麼說?它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我的小妹妹就叫cire,”侍應生笑著說,“它代表著聰慧,溫和、快樂——是您的長輩為您取的嗎?”
“是我叔叔,”章之微再度確認,“這個名字,是聰明的意思嗎?”那個人點頭,笑著說:“是的,女士,您的叔叔一定希望您成為一個聰慧、快樂的女性。”
cire。
聰明的。
陸廷鎮說。
「我喜歡聰明的。」
章之微低頭,手握著鋼筆,將剛才寫下的cire劃掉,重新提筆,寫下新的名字。
墨水順著鈍鈍筆尖流下,白紙印深痕。
hann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