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騙我?”風望北懷疑地問。
他的確看到了一匹白色的馬形動物, 但這馬的頭上長著一根尖角——你以為它是獨角獸?不, 它沒有那麼溫和,它嘴裡長著鋸齒狀的尖牙,腳也不是馬蹄, 而是猛獸的利爪。這家夥一看就是肉食動物,怎麼會是草食動物的馬呢?
薑讓道:“沒騙你。”
風小毛球眨著它那雙小黑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的:“這樣的怎麼能叫馬?!”
烈雲道:“你是在說我嗎?”
風望北這才意識到這匹馬可能是一個人,他忙道:“你好……”
“他很好。”薑讓打斷風望北,看向烈雲, “你可以啟程去都廣野了。”
烈雲:“……”叫他過來,就是為了讓這隻小家夥看一下“馬”?
烈雲走後,英八問“長”大一圈的風望北:“小望北你看到什麼了?”
風望北反問:“你看到什麼了?”
“一個紅頭發的帥哥啊。”
“哦, 我看到一匹長著獨角、鋸齒尖牙和利爪的馬。”
“哦,原來他是駁——馬的一種。”英八笑道, “你現在連馬都怕了?哈哈哈哈……”
“我沒怕!”這個小毛球的身體就是喜歡炸毛, 他有什麼辦法?
唉。在不動聲色方麵,還是人形靠譜。
薑讓道:“以後帶你看更溫順的馬。”
靈界的馬有很多品種, 駁是最凶猛的馬種。
“要長得好看的。”風望北道。不要雖然不再凶猛得嚇人,卻醜得嚇人, 就像他。
怎樣的馬算長得好看的?薑讓看著雪白的風小毛球,道:“毛多的白馬?”
“……好啊。”溫順的白馬在風望北想象中應該挺好看的。
“以後帶你去看。”薑讓道。
英八納悶:“你們為什麼要看馬?”
“他以前說,我來幽冥時, 他帶我去騎馬。”
薑讓道:“我是說過。”
英八大笑:“哈哈哈哈, 就你現在這個小不點的樣兒, 還想騎馬?”
“……”風望北心想,自從變成鳥之後,總覺得他英叔變得討人嫌了,這難道是同類相斥?
“剛剛那馬能吃老虎的,你可彆去瞎騎。”英八笑完後道。
風望北道:“剛剛那個是人,他肯讓我騎我也不會去騎的。”
“那倒沒什麼,他真讓你騎你就騎唄。而且沒開靈智的駁有很多,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們去可以抓一匹。不過想騎馬你得先學會化成人形才行。”英八道。
風玄也道:“變化人形其實不難,這是我們的本能。難道你在人界生活太久了,三觀固定了,腦子已經徹底失去了想象力,打從心底抵抗你是妖怪這個事實?”
“……”
風小毛球看了眼薑讓,用腦袋蹭了蹭薑讓微屈的手指,公然撒謊:“冥主說等我靈力充足後就能變成人了。”
他那個醜到極點的樣子,要出現在彆人麵前——就算對方是他親爹——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氣,他得努力攢攢。
薑讓沒說什麼。
“那就好。我覺得你的靈力解決後,你應該也能變大了。”英八道。
風玄則道:“還有你的天賦,應該是能自由控製的。”
“我可以想看彆人的原形時再看,不想看就關閉?”
“當然。”否則那就不是天賦,而是詛咒了。
“太好了!”
但是,據說他要花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才能解決靈力問題。想想就讓人心慌。
英八笑道:“彆急著變大啊,小毛球多有意思,我們得趕緊回趟家,讓你左伯他們看看你。”
“……”想到家裡會多麼的雞飛狗跳,從小被逗大的風望北更心慌了。
薑讓看看坐立不安的小毛球,道:“你們這還有事嗎?沒事跟我走。”
“也沒什麼事?”小毛球看向他爹和他叔。
風玄道:“沒事,你去玩吧。”
英八想跟著一起去,但看看黑漆漆的薑讓,打消了這個念頭。
薑讓把風望北帶走後,英八道:“大哥,鬼王到底想做什麼?”
“放高利貸?”風玄感覺風望北和薑讓每多見一次麵,就要多欠下一些債。
“他又不是真窮。”英八環顧四周,“你看他這房子,都是靈石,哎,我真想把他的牆給扒了。”
風玄瞥了他一眼:“彆這麼小家子氣。”
英八嘖了下嘴:“難道鬼王是看我們小崽可愛,想認他當乾兒子?”
風玄道:“我倒是不介意,反正認他當爹是我們占便宜。”
對方是幽冥之主,說出去名頭響鐺鐺的,絕對是個大靠山,而且認了爹,欠的債也不用還了,簡直太劃算了。
英八點頭:“他要是願意認我當兒子,我也願意。”
風玄和英八對視,兩人一起嘿嘿嘿地笑。
笑過之後,風玄道:“就算他願意,你都這把年紀了,你好意思嘛?”
“我年紀也不大啊。”英八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張臉是老成了一點,但這不是因為在人界,得跟著人類一起變老嗎,回靈界了,就不用搞這種偽裝了。”
他邊說便邊變年輕了,從三十幾歲一直逆生長,變成二十來歲的樣子,其實沒變多少,就是臉部線條變得圓潤了一些。
“大哥,你本來的臉長什麼樣?我都快不記得了。”
風玄翻了個白眼:“要你記得乾嘛?”然後又道,“說起來,薑讓是真的年輕,才百來歲。望北隻是出生得晚,如果算上在殼裡呆的時間,還不一定誰的年紀大。”
“嗯,但望北長得嫩啊。大哥,望北現在的人形應該也縮水了吧?你說他現在會不會是個小娃娃?”
“應該不是,或許會是十幾歲的樣子。”
風望北和一般人不一樣,剛出生那會兒他就不是嬰兒,而直接是個兩三歲左右的小娃娃,會走能跑,很快就學會了說話。現在的風小毛球,再怎樣也不是剛出生的狀態。
風玄不知道的是,風望北的人形是縮水了,但不是他和英八想的這種縮水方式,而是扭曲變形式的。世事無常啊。
……
風小毛球被薑讓帶著離開了房間,外麵是寬闊的走廊,和人界的建築一樣,也雕梁畫棟,不過,這裡的雕刻花紋更簡潔古樸,用色更大膽鮮亮。
風望北東張西望:“所以我們真的是在宮殿裡麵?”
“嗯。”
“那個黑色是什麼顏料?有點發亮,挺好看的。”彩畫上的雲都是黑色的——應該畫的幽冥的景致。
“黑色玉石碾碎後製成的顏料。” 薑讓從袖子中拿出一枚黑色玉環遞給北望北看。
“在人界的古代,人們用的一些顏料也是用寶石研磨成的。”風小毛球用翅膀蹭了蹭玉環,又好奇地用嘴啄了啄,想聽下響聲,結果光滑黑亮的黑玉“咯”的一聲被琢出了一個小坑……
小毛球瞪大了眼睛:“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賠你,讓我爹賠你!”
“好。”薑讓用指尖摸了下風小毛球的黑色鳥喙,“說不定你是鳳凰。”
“真的?”風小毛球把鳥喙從薑讓的手指上移開,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在他的手上戳出個洞。
“傳說鳳凰吃玉石。”
“……真的?”
“傳說我每天要吃幾百隻鬼。”
“那幽冥的鬼不得被你吃光?”這傳言可太不靠譜了。
“據說是:早上吃下去,晚上再吐出來。”
“……”風小毛球道,“人界也有類似的傳說,據說皇帝是用金鋤頭鋤地的。”
薑讓嘴角上揚,他摸了摸小毛球細膩的白絨毛,道:“既然你不吃玉,那你想吃蟲子嗎?”
小毛球瘋狂搖頭:“不吃不吃。”
“那你想不想染個色?”
“啊?”
“你不是說黑色好看?我看隻要一塊黑玉就夠把你染黑了。”
“不染……”
“外麵有傳言,說在幽冥裡麵,萬物都是黑色的,人、獸、鳥、蟲都是黑的,你太白了,跟我出去,彆人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幽冥生靈。”
“……我不要染黑!你也說是傳言。而且你自己也不黑啊。”
薑讓道:“我的原形是黑色的。”至於人形,大概是死的時候血流儘了,所以非常蒼白。
“你的原形是什麼?”
“你爸沒告訴你?”
“是我沒問他。是什麼啊?”
“你猜?”
“……”萬萬沒想到幽冥之主還有這麼“幼稚”的一麵。
出了宮殿後,風望北看到外麵照樣幽暗如夜,這裡的天果然是不會變白的。
“我們去哪裡?”
“去酒店。”
“哦。”
“我把你放哪裡好呢?”薑讓說完,沒等風小毛球反應過來,便把它塞進了自己的兜帽裡。
“……”風小毛球站在薑讓肩膀上,很擔心自己隨時會摔下去,但意外的,它站得很平穩,大概是薑讓施了什麼法術?
穩是穩,就是有點黑,雖然幽冥本身就黑,但薑讓的衣服裡更黑,而且還有什麼擋住了自己的視線,風小毛球晃了晃腦袋,是絲狀的東西,哦,是薑讓的頭發,小毛球伸出小翅膀撥了撥,很遺憾自己現在沒手,不能用手摸一摸。
“為什麼要把我藏起來?”
“方便。”
哪裡方便?“好吧,謝謝你沒把我塞進你的袖子裡。”
薑讓那袖子裡不知道藏了多少東西,風望北覺得如果自己如果被塞進了袖子裡,等薑讓甩袖子時,自己會像遭遇地震一樣被那些東西砸死。
薑讓道:“對,忘了可以把你裝進袖子裡了。”雖然這麼說,他並沒有給風望北換地方。
“……”風望北很想知道薑讓有沒有偷笑。
天留客酒店中,馬識途和薛梅城正坐在酒店的壁爐前喝酒聊天,火光中兩人看起來相談甚歡。
薑讓靜靜地懸在窗外。
風望北低聲道:“你為什麼要偷看他們?”
“你不用壓低聲音,他們聽不到。”
“你這鬥篷是個寶貝?”
“是靈器。”
“哦。”靈器就是寶貝吧?
薑讓放出一縷氣息,馬識途感應到了,立刻起身並看向窗外:“王。”
薛梅城也看向窗外,不過他什麼都沒看到,正疑惑間,薑讓出現在室內。
薛梅城站起來並道:“你們有事要說吧?那我就先回房間了。”
“我是來找你的。”薑讓道,“都坐吧。”
三人相繼坐下,馬識途給薑讓倒了杯紅酒,推薦道:“這是人界的酒,彆有一番風味。”
風望北在薑讓耳邊道:“這酒不錯,特彆貴。”
薑讓喝了一口,有種酸澀味,和靈界的酒很不一樣。
風望北道:“好喝嗎?”
“一般。”薑讓道,“我曾喝過一次。記得是朔風從都廣野帶回來的。”
不是旅遊帶的手信,是打仗帶回來的戰利品。
馬識途點頭:“都廣野和人界聯係得比較緊密,那裡有很多人界的東西。”
都廣野人愛享受,對人界的事物接受程度比較高,很多人界的東西都是先經過都廣野再傳播到靈界各地的,數千年來都是如此。
幽冥麼,大家都死過一次,大多數人物欲都不重,可以說幽冥是靈界最“純樸”的地方。
薑讓放下酒杯,道:“薛先生,我來是想知道自夜宴以來你和風望北都經曆過什麼,麻煩你說一遍,越詳細越好。”
“咦?”風望北道,“你直接問我就行了啊。”
薑讓道:“我想你能說得比風望北清楚,他剛接觸靈界,還搞不清楚狀況。”
風望北:好的吧。
薛梅城以為薑讓一直是在對他說話,他應道:“行,那我就把我知道的情況給你們說說。”
夜宴是一個利益聯盟舉辦的拍賣會,功能是把靈界的東西販賣到人界。
不過拍賣會現場拍賣的並不是最好的東西,好東西聯盟內部已經先分掉了,或者被預訂過貨的人提走了。
薛梅城才剛開了個頭,薑讓便有問題了:“這個聯盟都有哪些人?”
風望北嘀咕:“居然搞了個走私聯盟。”
薛梅城沉吟著道:“敢問冥主為什麼想知道這個,是對人界有興趣?”
“就像你們對靈界這樣?不,靈界的東西對你們有用,但對我來說,人界的東西雖然有趣,卻沒有用處。”薑讓道,“我想知道是因為我已經插手這事了,我打算管到底,所以當然要弄清楚事情原委。”
風望北道:“人界的東西既有趣又有用,以後我教你用。”
薑讓把手伸進兜帽裡,摸了摸風小毛球。
薛梅城心想,薑讓說這事他要管到底,但他是這麼喜歡管閒事的人嗎?他倒是覺得薑讓是無利不起早——自從雷神之骨事件之後,薛梅城的思維就固化了。
但不管怎樣,薑讓堅持要知道,薛梅城也不能不說,反正夜宴聯盟也不是什麼秘密——再秘密的事情隻要人一多,就很難保密了。
最關鍵的是,現在薛梅城人在幽冥,不有問必答,難道要等著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不是他的風格。
“據我所知夜宴聯盟有十一人,都來自不同的家族與勢力。”薛梅城大略地說了下這些家族與勢力的情況,當然,他強調自己隻是道聽途說來的。
薑讓聽到了其中有姓薛的,便問:“和你一個姓?”
“沒錯,那是本家,我是旁支的,本家的事和我沒關係。”
薑讓隻聽明白了“沒關係”三個字,這也夠了:“這十一人中的姓衛的和姓朱的,他們和衛正倫、朱放是什麼關係?”
風望北道:“肯定是親戚。”
薛望北道:“應該是同族,具體是什麼關係我不清楚。”
“嗯,你繼續。”
薛梅城道:“我參加夜宴是去履行監督職責的——不是代表薛家本家,我也代表不了他們,我代表的是異事處。”
人界有個專門處理靈異事件的部門,叫異常事件處理中心,簡稱“異事處”。
薛梅城是異事處的顧問。
異事處知道夜宴的存在,並把它定位為“非法組織”,隻是異事處的權力不夠大,拿它沒辦法。
夜宴那批人倒是對異事處很客氣,還邀請他們過去監督工作。
異事處感覺自己像是被喂了口屎……後來,也隻能如那些人所願,派了人過去監督。
這監督差不多就是走個過場。
一直以來,也沒出什麼大事,直到這次的瑤池夜宴。
風望北道:“沒想到還有這種部門,大開眼界。”
薑讓又把手伸進兜帽裡,摸了摸風小毛球,然後問:“為什麼會選在那個湖辦夜宴?”
“應該是朱家選的地方,他們為什麼選那個地方,我也不清楚。”
夜宴是由聯盟成員輪流承辦的,這次輪到了朱家。
“禮容是不是知道?”薑讓問。
因為湖底正好有壁壘漏洞,而夜宴就在湖麵上舉辦,挺巧的。
“……隻是巧合吧。”
薑讓不置可否。
薛梅城接下來便開始說他是怎麼遇上風望北的,然後說到了風望北會出現在夜宴上,是因為吳不曉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