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1 / 2)

魏昂淵知曉葉勉這才剛剛轉過彎兒來, 還需要一段時日來磨化, 因而並未與他講太多, 其實他隨著年歲漸長, 又何曾沒迷惘過,隻是他們這樣的人家,都是這般罷了,兄弟友恭, 手足情深自然是要的, 卻是不能太過。

自立自立,立的又何止是你一人,長大後再往身後一瞧, 哪個身後都站著萬般皆係於你的一大家子, 你要護著他們,卻也不能去“冒犯”彆人的。

葉勉與魏昂淵兩兄弟聊了半宿的各自心事才閉眼睡下,旬假葉勉也沒回府悶在書房裡讀書,趁著外頭還不凍人, 與魏昂淵約上幾個好友, 騎著馬出去京郊可著意地儘情耍鬨了兩天。

葉勉心思敏感卻也豁達,想過之後便也不將此事梗在心頭,隻如往常一般每日早起上學,晚上回來用功溫書, 往碧華閣跑的次數卻少了許多,更不再萬事都跑去尋他哥,借著瑣事與他歪纏撒癡。

上輩子的遺憾有了便有了, 也不能吃大戶一般可這這一世的父兄找補不是?

他哥和他大嫂自是待他如往常,隻他哥隨著聖人委以他的重任愈來愈多,越發忙碌起來,一個月倒是要有十天不著家,他大嫂身子又一天比一天重,葉璟每日公中府裡忙得焦頭爛額,人都消瘦了兩圈,彆說葉勉了,就連葉侍郎想念長子了,都不敢如往日一般隨意召來書房說話。

他大嫂人在孕中,府裡中饋全交回邱氏管著,身邊下人俱不敢拿府中瑣事煩擾與她,隻每日尋那趣事與她講,她卻也不知怎麼知曉了碧華閣與瑤輝軒的這番官司,薑南初平日裡雖和善,治下卻不如葉勉一般軟和,當即就拿了幾個人,連著身邊陪嫁來的一個大丫鬟都沒留著情麵,俱都悄悄地給打發了出去。

這一番動作沒傳到葉勉耳朵裡,一直冷眼瞧著的邱氏卻是當晚便知曉了,也是暗暗地鬆了口氣,心裡也更執意了些,也定要從那高門裡給他家勉哥兒尋個大家教導出來的才行。

葉勉如今一心隻在學業,日子倒覺過得飛快,轉眼間這京城就又複天寒地凍起來,而莊珝也終於在嶺南穩了下來,葉勉每日睡前都會寫一封信給他,也會拆一封他寄來的“情書”,兩人問問答答的都隔著時間,卻不覺無味。

兩人每日寫信不拘內容,拉拉雜雜的日常瑣事也要與對方說上一回,有分享,有炫耀,亦有抱怨,每回都是一疊子紙,六皇子剛開始時嗤笑不已,隻日子久後,他捏著兩張唯二從他八弟得來的請安函,眼紅不已。

而瑤輝軒隔壁的院子隔三差五就要大開正門,一車一車地往裡搬東西,禮單子卻都悄悄地送去了葉勉這裡,葉勉一眼就相中了那裡頭莊珝從外域淘來的石墨鉛筆,再寫信時便用鉛筆畫個四副的漫畫小像過去,依舊是日常瑣事,線條簡單,卻極生動有趣,莊珝每每都要拉著滿臉不耐的六皇子炫耀一回。

沒過幾日便是年關,葉勉也終於放了春假,這是他第二回在這大文過年,心境與去歲卻大不相同,看著滿府都布置的紅彤彤的喜氣洋洋,他也十分高興,各式的金銀裸子和一大筐的銅錢兒早早地就讓人換了來,準備厚厚地打賞他院子裡的下人。

葉府因著即將添丁加口,這一年的除夕宴辦的是極為熱鬨,葉璟在年關時也終於得鬆口氣,好好地在府裡歇上幾天,陪一陪這頭胎懷的十分辛苦的薑氏。

葉勉還未成家,自是又從各處刮來了厚厚的一層壓歲錢來,樂得嘴都合不攏,十分大方地給比他年歲小的庶弟庶妹包了大紅封,碧華閣的小侄兒雖未出生,他卻不敢怠慢,年前就親手畫了各式新奇的樣子,從外頭尋了手藝巧的金匠打了十來副的金鐲長命鎖,雖也不是什麼珍稀的奇物,卻勝在花紋精巧罕見,薑南初拿在手裡很是稀罕了一番。

這一年的冬日竟是比去歲還冷些,葉勉寫去嶺南的信裡抱怨不已,漫畫裡的小人兒裹著厚厚的絨被,坐在床上打著擺子,心疼地莊珝連寫了好幾封信回去,直說明年要帶葉勉回去金陵過年。

這一日午後,葉勉與阮雲笙從藏書閣看書回來,因著雪下得繁頻,學裡隻沿著牆根的甬路清理得乾淨些,兩人怕濕了靴,隻能繞著遠路往院子回走,隻走到東牆處時,聽見牆外有人說話,嘰嘰喳喳地嬌柔脆麗,倒是幾位年輕的姑娘。

葉勉與阮雲笙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牆邊的老枯槐枝杈掛著的一隻彩色燕形紙鳶,那紙鳶鴛尾在樹枝上繞纏著,風線卻拉在牆那頭。

“快快快,再用些力氣。”

“不可不可,風線若是斷了,可再撿不回來了。”

“這可怎麼辦啊......”

阮雲笙附耳與他輕聲道:“這東牆之外就是隔壁女學了。”

葉勉撓了撓腦袋,哪有大冬天出來放紙鳶的,這些小姐們可真是奇怪,心裡腹誹,眼睛卻四處找尋著,吭哧吭哧地搬來不遠處的幾塊石頭墊在牆根兒下,手攀上去輕巧一躍就上了牆。

那頭顯然是被牆頭突然躍上來一人嚇得不輕,幾聲嬌脆的輕呼前後響起,倒退幾步再輕捂著嘴向那裡看去,卻見是一披著雪貂裘的矜貴少年,少年利落地踩著牆頭爬上那棵高槐,將纏緊了的鴛尾細細地從枝丫上解了下來,又一把扔給她們,蹙著眉在手上哈氣,口裡抱怨道:“我這手指都要凍得斷了,再沒下回的。”

少年怕是冷得很了,眉目間三分淩傲,三分不耐,牆下的小姐們卻隻仰頭看著他,無人不悅而斥他無禮,淡薄的冬日陽光照在少年殊色以極的精致五官上,淡淡暈出一層華色,看得人移不開眼去,這可不就是戲本裡才有的濁世佳公子麼。

紙鳶被一披著火狐裘的少女撿了起來,那少女明目皓齒,在一眾相貌姣好少女中亦是明豔出眾,膽子也大得很,咬唇看向葉勉脆聲問道:“你叫什麼?我回頭叫人謝你。”

“葉勉,不必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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