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過後,裴良就時常來找他。
隻是來的時候從不是正常的方式,有時候房簷下,有時候花叢,有時候是樹……無所不有,倒是把周至的的膽子練的大了不少,至少在他出現時,還能麵無表情的做些自己的事。
大半時候都是裴良說話,天下之大,他去過的地方不少,說的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周至不回些什麼,他也能毫不在意的說下去,所以周至聽得很是樂嗬。
每每要離開時,便會問一句,“今日我這話兒好不好玩,可是能叫上裴哥哥了?”
周至當然是搖頭了,他一是實在叫不出口,二是他好不容易克服自己在這個世界裡叫了爹媽,不想再多叫個哥了。
相處了好些日子才知道其實裴良才比春兒大兩歲,卻因為遊曆多了就顯得格外成熟些。樣子成熟,一說話形象又變了,可以說是個相當矛盾的人了。
他的身子果然日漸變好,咳血少了,力氣多了,精神上也精神了許多。如此又過了大半個月,已經可以不用他人扶著就走路了。周至許久沒自己走路,到了自己行走的那天,身臨其境的有些想哭,看向身旁的裴良,“我能自己走路了。”
似問非問,他此時隻需要一個附和而已,裴良點頭答道,“是的,過不了幾日你就能同我去花街了。”
他說話一向如此不著調,周至笑了笑,沒應。又走了幾步。緊緊跟著他的春兒暗暗瞪了裴良一眼,少爺身子漸好,那些壞的事好像也全都消失了一樣,至少現在多了人在他身邊也沒生病了。院裡除了多了幾個丫鬟小廝,也多了個裴良,裴良來了之後少爺話也多了,院子多了幾分生氣,所以她即使再討厭他,也不能做些什麼。
幾個小廝搬著花盆在他們麵前行禮之後走過,廊下溫度還好,周至穿了一身純白的錦緞繡竹紋長袍,外披一件同色披風,腰束玉帶,他長高了些許,長身玉立,臉色經過近月的調養有了血色,那麼看著,已經是個如玉的翩翩公子哥了。
裴良看了看他,又改了話,“不,還是不去花街為好。”去了還不知道誰嫖誰呢。眼睛看向
那幾個漸行漸遠的小廝問他,“你這院子可還收小廝?”
“怎麼?”周至跟不上他的思維,問了一句。
“若是缺那種,暖床的小廝且記得找我。”
“……”
“你這人怎麼如此放肆。”春兒看不過眼,斥了一句。
裴良笑,又是哪種帶著鉤子的笑,想搖手中的折扇,眼角瞟到周至,才半開,又啪的一聲合上了。“你這丫頭怎麼如此暴躁,不過想做你家少爺一個暖床小廝,也發那麼大脾氣,太不合格了,還不如早早嫁人去,彆擾了我和你家少爺錦瑟和鳴的好日子。”
“你不知羞。”
“我就不知羞。”
這裴良總能惹素日溫馴的春兒發脾氣,兩人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都習慣了。周至沒理他們,自顧自進了房門。
他學了棋,一步一步走到了棋盤邊,一顆一顆的放下棋子。身後緊隨而至的自然是裴良,他自然而然的坐在周至的對麵,執黑子。春兒走到周至身後立看著,等著為他添茶。每次他不理,去做彆的事時,這二人自然就不吵了。
他放了一顆白子,問,“最近可有什麼趣事?”
這裴良也真是,明明一開始就有事跟他說的樣子,偏偏得等他問。
“唔。”裴良放下一顆黑子,假裝想了會兒,含糊的說道,“倒是真出了件趣事。”
聲音帶著明顯的惡趣味,顯然這趣事應該和他家有關。
“哦?”他配合的問,“是怎麼個趣事?”
“說了你也彆生氣,也不能告訴旁人?”
神神秘秘,他應得乾脆。“好。”
得了應承,裴良便不客氣了起來,沒管春兒還在,開口說道,“這趣事嘛,便是說,你那太傅爹有了個小外室。”
外室?裴良興致勃勃,沒等他表態,自顧自說了下去,“據說那日月黑風高,你娘親偶發奇想為你父親整理衣物,便發現衣間掉下了一個事物,抬眼看是個小香囊,她隻記得你父親這香囊不久前出現在他身邊之後便一直不離身,原本以為是個什麼不一樣,一看也是普通的很。發現香囊似乎有東西,心想沒什麼大不了,然後就解了香囊,便發現裡麵是一支普通的耳環。耳環普通,她從沒見過就一隻也不可能是送給
自己的,恰巧你父親進門而來,見到解開的香囊麵色大變,幾步過去搶了過來。夫妻恩愛數年,第一次吵得如此激烈。為了不傳出院門,都不知道殺了在場的幾個小廝丫鬟。現在去聞聞你父母親的院落,還能聞到股殘存的血腥味呢。”
“……”
心理描寫都有了,這樣描述彆人的父母親真的好嗎……
周至還沒想好擺出什麼樣的態度來麵對這消息,春兒本來倒茶的動作不知怎麼的凝質了一般,茶水嘩嘩流出桌麵,濺在了他的衣袍上。周至看她,眼神木木的,看起來是被這秘聞給嚇到了,遞給裴良一個眼神,裴良眼睛轉了轉,裝作在看風景。周至隻好伸手拍了拍她,春兒才驚醒,第一時間就忙不迭的跪下認錯,“奴婢錯了奴婢錯了,請少爺責罰。”
“無事。你今天什麼都沒聽到。”
“還請少爺責罰。”
春兒態度難得的堅定,周至想,她大概是怕這秘聞以後傳出去會怪在她身上所以找了個由頭以示清白吧,周至胡亂猜測一通,就如了春兒的願,“如此,因你打碎茶碗,便罰你一個月月銀好了。”
“是,多謝少爺責罰。”
她起身依舊低頭彎腰,看不清表情,拿出手帕擦了周至的水漬,退下去給周至找了替換衣物,很是匆忙。
倒是裴良也不說話了,從剛才起就看著他們,若有所思的盯著春兒離開的背影,手中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掌心。
打個岔,這秘聞自然也就聊不下去了,周至便當自己沒聽過。見裴良發呆,便問他,“可還下?”
裴良回神,笑,“自然是下。”
就那麼跳過了這個話題。
這個小插曲周至沒兩下就拋卻腦後了,日子也有條不紊的過著,春兒這些時日似乎總是有心事的樣子,在他娘找上門來得時候不知為何褪去了血色,看起來是突然病了,周至看著也不好讓她在侍候自己,就讓她退下了,換了個丫鬟侍候。
“母親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沒什麼彆的事,隻是想到許久不到你這兒來,心裡念著你。”
她坐在凳子上,臉色蒼白,衣袍空蕩,看起來是瘦了許多。說話間,探過身子撫摸著他的臉,眼睛巡視他
的眉眼一寸寸,欣慰的說道,“看著是越發俊俏了,若出門定是能接到好些姑娘的帕子呢。”
“母親可不要取笑我了。”他隻有幾年命了,哪裡有什麼想法,彆耽誤人家姑娘。
“不是取笑。娘親想了許久,看了許多。可總覺得那些姑娘配不上你……不過我也不曉得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所以過幾日還是拿畫像來給你看看好了。”一指堵在周至的嘴邊,止了周至的話,“娘親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你娶妻生子,你連這點願望都不給娘親嗎?”
不知怎麼的有點臨終托孤的感覺,周至感到不適,反正隻是看看,又不馬上做決定,指不定是他娘受了什麼刺激突發奇想而已,先哄她那麼幾天她就忘了,便應承了,“如此,兒子謹遵娘親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