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覺得你現在的成長速度還太慢了?”
孟彰坦然地點頭。
孟廟幾乎都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
“哈!阿彰你說你現在的成長速度還太慢了?!”
孟彰不點頭,隻看著孟廟。
孟廟不理會孟彰的目光,近乎自顧自地道:“倘若你現在這成長速度還算慢,那我們......還有更多的人的修行速度算什麼?龜爬嗎?”
“你莫要忘了,是一個陰靈!”
“陰靈的修行速度,本來就比尋常生人的修行速度要慢。我們在修行這方麵本就比他們要艱難許多。而阿彰你呢......”
“你才正式開始修行沒多久吧?有沒有三個月?沒有吧,滿打滿算兩個月都不到!”
“你生時身子骨不好,莫說養精修行,就連啟蒙都斷斷續續的。”
“而就是這樣的你,用陰靈的身份正式開始煉氣修行的你,僅僅隻是兩個月不到,你已經走過了養精、煉精進入化氣了。甚至連化氣階段的修行,你也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
“就這樣的你,跟我說你的修行速度太慢?”
孟廟好容易收拾了心情,語重深長地對孟彰道:“這話你在府裡跟我說說就好了,莫要往外說,不然,都不知道旁人會怎麼想。”
孟彰神色不動,仍自看著孟廟,直到孟廟來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才道:“伯父你不也是知道嗎?我資質殊異。”
孟廟一時啞然。
“可就算不是跟我們這些陰靈比,而是跟陽世裡的那些驕子比,你也已經不遜色了啊。”
孟彰搖搖頭:“這不代表就不慢。”
孟廟這時候終於回過味來了,他抬眼看了看孟彰,忽然問道:“阿彰,你想要做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
什麼樣的事情?
孟彰想了想,回答孟廟道:“生死存亡的事情吧。”
關乎他自己,關乎父母手足,關乎安陽孟氏,關乎天下黎民,也關乎炎黃血脈,更關乎炎黃文明傳承等等有形無形存在的生死存亡的事情。
他沒有說謊。
孟廟的目光在孟彰麵上梭巡過許久,隻得出這樣的一個答案。
孟廟沉默了下去。
可這不應當啊......
雖然天下亂局將起,但族中事務有阿祖和梧叔祖籌謀布置,安陽孟氏應該是能安穩的。
安陽孟氏能安安穩穩,阿彰這個他們安陽孟氏的麒麟子,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才對。他怎麼會遭遇到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是有什麼存在或者勢力,盯上了他們家阿彰?
孟廟挺直了身體,看住孟彰道:“可需要我傳訊安陽郡中?”
孟彰搖頭,拒絕了孟廟這帶著點試探意味的好意:“不必。”
孟廟深深看了孟彰一眼,最後還是妥協了。
“那你可有把握?”
孟彰重重歎了口氣,搖頭。
孟廟更是皺起了眉頭。
明明是關乎阿彰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孟彰卻還不讓他向安陽郡中傳訊,請求阿祖與梧叔祖的幫助.....
是因為那件事情隻跟阿彰自己有關,不好將阿祖、梧叔祖乃至是整個安陽孟氏牽扯進去;還是因為這件事太過危險,一旦涉入其中,不論是阿祖、梧叔祖還是整個安陽孟氏,都未必能夠全身而退?
孟廟想再問一問,但當他抬起的目光觸碰到孟彰眼睛的那一刻,他再多的問題便都煙消雲散了。
哪怕沒有付之於言語,但孟彰卻也在明白地警告他......
不要再問了。
不能再問了。
孟廟沉默一陣,說道:“阿彰,你是我安陽孟氏認定的麒麟子。你的安危,與我安陽孟氏息息相關。”
孟彰沒有說話。
孟廟低低歎了口氣,徹底放棄:“那我便不問了吧。隻不過......”
“阿彰,你有什麼需要,隻管跟我說,我、阿祖、梧叔祖乃至整個安陽孟氏,都會是你的後盾。”
凝望著孟廟的眼,孟彰原本凝固一樣的臉色動了動。
“不管我接下來......摻和進去的是什麼事?”
孟廟認真思量了一陣,忽然哂笑:“咳,那個......”
“我也不過隻是族中一個小小的長老,拿不了族裡的主意。不過真有重要的事情,我能幫你將消息儘快遞送回安陽郡中。”
孟彰聞言,也跟著笑了笑。
孟廟清了清嗓音,問道:“阿彰,我話裡的意思,你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孟彰點頭。
孟廟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也不等孟彰來送,自己就轉身往外走了。
“不必送我,你自去修行吧。”
孟彰便也停下腳步。
看著孟廟漸漸遠去的身影,孟彰麵上的神色緩慢收斂起。到最後,隻剩下一片平靜。
麒麟子是麒麟子,安陽孟氏是安陽孟氏。在尋常事情上,自然是麒麟子貴重的,但若真正涉及安陽孟氏的根本利益......
麒麟子又如何?
孟彰轉身,腰間門一枚玉環放出靈光。下一瞬,他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但不要緊。
孟彰心中默默道。
他其實也沒差。
孟彰是安陽孟彰,但也更是......
華夏孟彰。
孟彰在白蓮蓮台坐下時候,隱在湖底深處的銀魚們也都往湖麵上遊了過來。
本待要沉澱心境準備正式修行的孟彰看見這動靜,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你們可是有事?”孟彰問道。
為首的那尾銀魚深深看得他一眼,帶著魚群繞著他遊走了幾圈。
孟彰耐心地猜。
“所以,你們是待得煩悶了,想要我同你們一起玩?”
那尾銀魚凝望他一眼,又領著魚群繞著他轉過幾圈,最後抬起半個魚身來,直直麵對上方的天穹。
孟彰再猜:“那是你們餓了?想要食物?”
他這樣猜測,手也伸向了隨身小陰域。
“說來,你們的飯量是不是見長了?明明前兩次時候你們也都是需要留出一段時間門來消化吸收的啊......”
說是這樣說的,但孟彰的手動作也沒有慢多少。
過不了一陣,凝月草和凝成實體的香火便出現在了孟彰的手掌上。
“不急,很快就可以了。”孟彰安撫著湖中銀魚。
湖中響起了一陣嘩啦啦的拍水聲,但很快就停了下來。
香火燃起,淬煉過凝月草,將凝月草化作一團藥液,最終雨點一般灑向湖中。
一尾尾銀魚拍打湖水,借著湖水的反作用力衝出,咬住那凝月草的藥液,然後才跌落湖水中。
魚群那銀白的魚身映著蒼藍的月光,在濺起的小浪花間門華美得恍似夢境。
饒是孟彰,見到這一幕景象,也不由得怔了一瞬。
待他回過神來時候,他也笑了起來。
孟彰怕這些銀魚是真的餓了,特意比往常時候多投喂了些用香火淬煉出來的凝月草藥液,才真正停下來。
“應是夠了吧?再多,你們是真的要吃撐,消化不了的......”
銀魚們這一次沒有再催促他,卻也不似往常每次吃飽魚食一樣歸入湖底消失不見。
它們仍遊在白蓮蓮台側旁,仍浮在湖麵上。
看見這反常的一幕,孟彰也有些驚異了。
他麵上笑意緩慢收起。
隻是還沒等他去問,那尾眼神最為靈動的銀魚便即一甩湖水,將身體轉向了孟彰。
不似平常時候那樣黑白分明的蒼藍色魚眼看定了孟彰。
孟彰心中有所預感,他待要說些什麼來拒絕。
可還沒等他開口,更多的銀魚也已經調轉了身體,用它們蒼藍色的魚眼看定孟彰。
在孟彰的目光注視中,那一雙雙蒼藍色魚眼就像是褪色一樣,眸中色澤漸漸變得薄淡,最後甚至歸於虛無,恢複成了尋常時候那黑白分明的瞳色。
而也就是在下一刻,一點點螢火般的銀光從銀魚們張開的魚唇吐出,飄向了孟彰,又在觸碰到孟彰魂體的那一瞬間門儘數消失不見。
像是水珠彙入了河流裡,又像是月華融入了月光之中,它們自然而然地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跡。
但孟彰察覺到了。
一種飽足充實的感覺從孟彰心頭深處湧出,流轉過他整個魂體。
孟彰不自覺閉上了眼睛。
他幾乎醉在了這種本源被填補的感覺之中。
即便在他感覺到滿足的同時,還有更大的不滿足感覺在衝他咆哮,呼嘯著、洶湧著想要更多。
一陣陣拍打湖水的聲音傳了過來,將孟彰的心神帶回。
孟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正向著湖底遊去的銀魚魚群。
“請等一等。”孟彰喚道。
銀魚們其實不知道孟彰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哪怕是那尾眼神最為靈動的銀魚。
因為它們還沒有開智,它們再是靈物,也還未有脫去物這一本質,返歸為更純粹的靈。
但它們聽出了孟彰話語中的情緒。
它們從始至終都不曾誤解。
以那尾眼神最為靈動的銀魚為首,魚群們回過身來,看定了孟彰。
孟彰輕而易舉就發現了魚群眼中的倦怠。
他沉默一瞬,又將凝月草和凝為實體的香火取了出來。
“要不要再吃一些東西?”他問。
不是為了想要從這些銀魚魚群身上得到更多的月粹來補足他自己魂體中的缺口,而隻是純粹地為了銀魚魚群們。
孟彰是真的擔心它們。
擔心這些銀魚為了幫助他,連自己的本源都損卻了。
可他對這些銀魚也不是很熟悉,他不知道這些銀魚的真實情況,不好貿貿然出手。
不是他沒有去查找過這些銀魚的資料,而是他沒找到。
就連孟梧那邊,孟彰都特意聯係過他旁敲側擊過了,但孟梧也不知內情。
他不敢問更多,擔心孟梧起了疑心,到時候更為麻煩。
他從不敢小覷孟梧。
銀魚們看了孟彰手裡的凝月草和香火一陣,尾巴一甩,借著水流的推力回身,重又向著湖底的方向遊去。
孟彰默然收回凝月草和香火。
“等明日,”他輕聲道,“再問問它們除了這兩種食物外,它們還有什麼需要的吧。”
儘管他們之間門的交流很是含混,而且也不是每次都能準確地領悟到對方的意思,但,也得去試一試。
沉澱了心神,孟彰再次感應魂體內流轉的精元。
不是他的錯覺,孟彰頓了頓,精元的煉化效率又再一次提升了。
或許也是多次得銀魚們相助,一次次積累下來,終於在今日得到了蛻變。
孟彰煉化精元的速度提升得相當明顯。比起昨日修行時候的效率來,足足提升了三分之一。
這抬升的修行效率體現到孟彰具體的修行進度上,那便是將他化氣圓滿的時間門直接縮短了近七八日的工夫。
七八日工夫,說起來似乎不多,但實際上已經很不少了。
能得這一次效率提升,原本應當是再有一十日時間門就能完成的化氣境界的修行,隻需要十一、十三日就可以了。
孟彰心中一縷念頭閃過。但旋即,這一縷念頭就似煙火一樣滅去。
餘下更多的雜念也都一同熄滅,隻留下一種純粹的念頭。
這道純粹又強大的念頭把控著孟彰魂體內養煉出來的純粹精元,將它們一點點散開,合入孟彰自己的道念,煉化成同樣精純但更為靈動本質更高一籌的精氣。
紙張也似的修行夢境之中,又是一陣陣水花衝撞的聲音傳出。
而這一次,除了水花衝撞的聲音以外,似乎還有一抹抹比夜色中的湖水更暗沉的存在遊走而過。
孟彰一夜修行,直到蒼藍陰月落向天穹的另一邊廂,他才睜開了眼睛。
和往常每次結束修行時候都有些精神倦怠不同,這一日孟彰並不覺得倦乏不支。
累也還是累的,但比起往日來,卻真是好上了太多。
孟彰垂落目光,看著平靜的湖水,低聲道:“謝謝。”
湖水裡沒有應答。
孟彰也不在意。
他看了一眼天邊還沒有完全沉下去的蒼藍陰月,小小地打了個嗬欠,直接在白蓮蓮台上睡了過去。
他也隻小睡了那麼一陣,待心神上的倦怠消去,孟彰便也就醒來了。
才剛剛從月下湖那方修行陰域中走出來,孟彰直接就看見了站在近前不遠處的孟廟。
孟彰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下外間門的天色。
這還早著呢吧?不算遲啊。廟伯父他居然這麼早就在玉潤院裡守著了......
孟廟卻不在意孟彰的神色,他見得孟彰就鬆了口氣。
對側旁守著的青蘿等女婢招了招手,孟廟道:“將衣袍拿過來吧。”
孟彰聽得,目光也往青蘿等女婢手上捧著的托盤看過去。
他是真的很擔心孟廟又給他折騰了些什麼新奇的衣袍樣式來。但還好......
青蘿等女婢捧著的托盤裡的衣袍看起來還算是正常。
孟廟看見孟彰的臉色,臉皮也有些僵硬。
“阿彰你想的是什麼呢?”他道,“我難道還不知道你?非要給你找些不自在?”
孟彰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彰自然知曉廟伯父為人,廟伯父相信彰,彰絕對沒有這樣想過。”
孟廟看了他一眼,低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隻催他道:“行了,去換上衣裳吧。”
孟彰便自帶著這些新送上來的衣袍去了內室。
待孟彰換好衣裳出來時候,孟廟也已經將即將帶到謝誠謝郎中府上的禮物再一次清點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