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當然知道真假千金的始作俑者就是福嘉,這個傳言自然也是她讓人放出去的——在高三娘帶著高大郎遠走高飛的那天。
那日風和日麗,為了圓質樸的兄妹情深、養育之恩的說辭,她親自出城相送。
經此一遭,高大郎長了教訓,看見她像老鼠見了貓,躲在高三娘身後不敢探出半個頭。
倒是高三娘看得通透。與她演了一場母女分離的悲情戲碼,然後快快樂樂地拿了銀票和路引登上做工精細的馬車。
而在此之前,她吩咐人生地不熟的高三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城中散布真假千金的始作俑者為福嘉。
不得不說,高三娘是個完美的人選。她出身農家,日常就是和鄉親鄰裡呱唧這呱唧那,一張嘴皮子利索得很。
她混跡在嘴碎的婦人中將此事散布出去,然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離場。後麵的發酵自然會有這些嘴碎的婦人自發相助。
馬球場上發生的事早已鬨得京城人儘皆知,再加上南安郡主和離沒多久,福嘉就與江陰侯訂婚,有心人早就在私底下悄悄議論。
反正嘴長在人家身上,隻要不出格,百姓愛怎麼議論就怎麼議論。
哪怕是手握天下大權的天子,都賭不住悠悠眾口,更何況是隔了兩朝的大長公主。
而且南安王府已給高三娘換了個新身份,遠離京城。隻憑福嘉的手段,想要在天下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算福嘉最後能找到流言的初始,隻怕那時大理寺和刑部追查的真假千金案早就塵埃落定。
不過,明溪還是露出驚訝的神情:“十四年前福嘉大長公主還在關外,”她頓了頓,“莫不是有人見最近南安王府與她交了惡,故意為之?”
攝政王手支下頜,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本王有時候真懷疑你不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反倒是一位洞悉世事的老者。”
第一次見麵她還是天真爛漫不畏強權的小黑丫頭,雖歸府不久,行為舉止卻比自幼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都要好上三分。
世人都說這是血脈的力量,結果就在當天傍晚。她以殺魚作為說辭,威脅前來挑釁的寧瑾歡,嚇得兩個姑娘落荒而逃。
後來在桃林蹭吃,理所當然命令他的日子暫且不提。
隻看最近她麵無表情賜下高大郎貼加官,原以為她當時不過強撐,還是會心存恐懼做個噩夢。
沒想到她一點往這方麵想的心思都沒有,反倒是吃吃喝喝,好不自在,還借著律法好好坑了下江陰侯。
明溪聞言皺眉,不顧儀態跳下秋千:“雖然您是身份尊貴的攝政王,我還是要指責您一句。說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像老人,未免太過失禮!”
不管她活了多久,洞悉多少世事,年紀依舊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這攝政王太不解風情,以前管她叫小黑丫頭就罷了,現在直接說她像老人,太過分了!
攝政王看向雙手叉腰,小臉氣得通紅的小姑娘,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想錯了。
她神情靈動,秀眉微蹙,分明就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攝政王隔著衣料將明溪拉著坐下,明溪冷哼一聲,坐在長秋千的另一端,偏過頭去不肯看他。
“是本王不好,”攝政王紆尊降貴捧著杯茶遞到明溪身前,耐著性子哄她,“本王不該說你像個老者,是本王的錯。”
略帶薄繭的修長手指就這樣闖入明溪的眼簾,她依舊氣鼓鼓地說:“不喝,喝不起。叫外麵的娘子知道尊貴的攝政王殿下給我敬茶,豈不是要一人一口吐沫淹死我。”
攝政王忽地笑了:“在桃林裡,也沒見你拒絕本王為你盛的魚湯。”
明溪轉過頭,認真看了他一眼,不懷好意道:“您不給璿貞盛魚湯,專給我盛。您莫不是看上我了?”
話還沒說完,明溪“哎喲”一聲捂住額頭,一雙眼霧蒙蒙的,看起來委屈極了。
攝政王心想自己敲得不重,但又怕她細皮嫩肉,經不起他收了力道的敲擊。
他放下茶杯,攥住她捂著額頭的手往兩邊分,果然看見白皙的額上紅了一塊。
他連忙命管事送來藥膏,小心翼翼地為她抹上,同時斥責道:“小小年紀滿嘴胡言,等哪日本王告訴南安郡主,沒你好果子吃。”
明溪嘟囔道:“剛才還說我像個老人,現在又說我年紀小了,”她把腦袋湊到他下巴處,仰著頭看他,小腦袋裡滿是疑惑,“你為什麼這麼順著我呢?”
攝政王一雙大手覆在她臉上,將鬼精靈似的小姑娘輕輕推開:“本王看你有趣罷了,”很快他又補上一句,“你還沒及笄,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聽到這話明溪也不氣惱,伸出一根手指,立馬又縮回去:“還有一年……不,半年我就要及笄了。尋常人家的女兒,像我這個年紀都開始物色定親人選了。”
“多留兩年又怎樣,”攝政王漫不經心道,“難道非要早早嫁了人,守著相看來的夫郎,過無趣的日子?”
多年以後,攝政王無比後悔他今天的這句話。
明溪繃著小臉附和:“說得有道理。反正我有五百戶食邑,還有鋪麵田莊,總是能養得起自己。找不到一心人,一輩子不嫁也無妨。”
話音才落,明溪又是一聲“哎喲”,捂著剛抹藥的額頭,不敢置信地瞪著麵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