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嫂不偏心任何一個人,每隻碗裡都隻舀了一瓢湯和肉沫。分到最後,鍋裡剛好一滴不剩。
等分完湯,她把明溪拉到柵欄邊,小聲說:“這些事你不要插手,也不該你插手。”
“為什麼?”明溪有點不理解。
花嫂歎了口氣,問道:“你能在這裡住多久?”
明溪搖頭:“不知道。”
“宛平,你說話文縐縐的,和她們不一樣,和營裡那些兵也不一樣。”
花嫂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嫂看人準,你不會在西三帳住太久。現在你護著她們,等你走了,又能怎麼辦?”
“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還不如不管,”花嫂抬頭看了眼漫天星辰,“你有你的活法,我們有我們的活法。阿嫂祝你飛黃騰達。”
沉默了半天,明溪問道:“阿嫂讀過書?”
花嫂狀似漫不經心說:“我阿媽的阿媽小時候是大家閨秀,請先生教過幾年書。後來阿媽的爺爺犯了事,全家被流放到邊關為奴。”
“阿媽的阿媽教阿媽,阿媽教我,千字文讀過幾句。”
如果不是命運弄人,她或許也是富貴人家的小娘子,穿金戴銀,綾羅滿身。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不過好在她碰上大虎。
大虎敬她認字,供她吃供她穿,供得小崽子們敬喚她一聲阿嫂,不用再受那窩囊氣。
明溪不知道自己懷著怎樣沉痛的心情走回帳篷。
她才躺下,帳簾就被掀開。
阿水捧著一隻碗,彎腰走進帳中:“剛才阿嫂分湯,我給你也要了碗。”
明溪坐起身,看向浮在湯麵的一層肉沫,意興闌珊:“你吃吧。”
“這是你的,我剛才吃過了。”話是這麼說,阿水不自覺吞咽口水,
她連忙撇過頭,不敢再看肉湯,生怕自己把持不住,一口喝完。
明溪不在意地擺手:“沒事,你吃。”
還記得從前,美饌珍饈都隻淺嘗兩口,便揮手讓人撤去,眼皮都不眨一下。
她那時卻不曾想過,還有這麼一群女子,連吃口肉都是奢望。
又或者說,連活著都是從閻王爺手指縫中摳出來的。
阿水試探性地問:“那我真吃了?”
明溪點點頭。
得到她同意,阿水一口喝完半冷的肉湯,她用手背抹嘴,意猶未儘:“真好喝。”
“多久才能去出去?”明溪問道。
阿水眨著眼睛想了想,認真道:“我們多久出去還要看將軍的意思。你倒是可以一個月出去一次。”
“不過你才來,最好等半個月再說,”阿水給出一個建議,“虎哥不喜歡手底下的兵一來就想往外跑。”
明溪輕應了一聲,倒頭就睡。
接下來的日子不算枯燥,明溪天天擠在男人堆裡練陣列訓練。
陣列訓練就是練習戰場上陣列戰鬥的基本動作,包括進退、縱橫、分合以及坐、跪等等。
一百人為一個小陣列,千人為一個大陣列。
有時一百人一起訓練,有時千人排成一個方陣,由千夫長親自指揮,跟隨令旗而動。
訓練場上,大虎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
訓練的好就有肉吃,訓練的不好,上前就是一腳。有一次明溪不小心走神,他照樣一腳踢過去。
不過下場後,大虎還是挺照顧麾下唯一的女娃,讓花嫂給她送了一小壇活血化瘀的藥酒。
一晃小半個月過去。
明溪慶幸用的是陳宛平的身體,這要是換了她原身的身體素質,隻怕骨頭早散架了。
這天才訓練完,饑腸轆轆的明溪選擇在營裡吃飯,等會兒晚上輪到她站崗。
她撕下一隻羊腿,也顧不上儀態大口咬著吃,和大虎商量:“虎哥,過兩天我想去關城一趟。”
大虎灌了口酒:“將軍吩咐了,要出關,至少得五人同行,不能單獨行動。”
“知道,”明溪就著酒咽下羊腿肉,“出去買些東西。”
提起買東西,大虎就想起還沒還完的二十兩金子。他和其他坐莊的百夫長們平攤,一人也要賠個半年的軍餉。
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營裡的人信奉有多少花多少,不然哪天戰死了隻有跑閻王爺跟前哭。
一想到後麵半年的軍餉都要用來還債,大虎氣就不打一處來。
“還吃啥吃!”大虎罵道,“滾去站崗。”
明溪嘻嘻一笑,背著重劍爬上明哨崗亭,還不忘把沒啃完的羊腿帶上。
耳畔刮過呼嘯的風,裹著沙石,帶來一股泥腥味。
明溪不耐煩地嘖了聲,抬手護住羊腿,快速把肉啃乾淨。
她衝遠方崗亭中的士卒微微點頭,然後背手站立,眺望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