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站上半夜,從酉正站到子正,後半夜歸另一位好兄弟放哨。
等待換班的兄弟爬上崗亭,明溪和他交換腰牌。
顧不上再慢吞吞地走梯·子,明溪足尖踏著欄杆借力,飛身跳下高高的崗亭。
換班兄弟見狀以為自己還沒睡醒,愣是扇了自己好幾巴掌,一路目送背著重劍的少女,身姿輕盈地踏進西三帳。
甫一踏入西三帳,喘息聲和身體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被放大無數倍,鋪天蓋地朝明溪壓去。
明溪聽著聲音,沉默了一下,靜靜站在柵欄口不出聲。
不一會兒,一個隻穿了條下褲的男人肩膀上搭著衣裳,哼著曲鑽出帳篷,從她身邊路過。
男人看了她一眼,調侃道:“還是小娘子舒心,就住在西三帳。要是小爺也能一直住在西三帳,死也甘心。”
明溪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突然一把扣住男人的腕關節扭在背後,用力將他的臉往柵欄上一壓。
男人痛得齜牙咧嘴。
“我錯了。”他認錯還挺快。
明溪強硬地分開他的腿,膝蓋抵進他兩腿之間。再往上一點,男人立馬不能人道。
男人哪裡還要麵子,連忙投降:“奶奶饒孫兒一次,孫兒嘴巴不乾淨,孫兒知道錯了。”
他的聲音不小,一個女人從他剛才出來的帳篷走出。明溪抬頭看過去,是一個和她不過點頭之交的女人。
女人手忙腳亂係上盤扣,上前問道:“宛平娘子,他怎麼了?”
明溪淡淡道:“嘴巴不乾淨,冒犯了我。”
“嗐,”女人笑了聲,“這人就愛渾說,該打。”
男人忙不迭附和:“對對對,孫兒該打,奶奶饒孫兒一次。”
見在她身上撒歡的男人現在就像被貓捉住的老鼠,女人捂著嘴笑得天花亂墜:“好娘子,您高抬貴手,放他一次。”
明溪緩緩鬆開男人,中氣十足喝道:“滾!”
男人立即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小聲罵了句“操”,飛快地跑開。
明溪就當沒聽見,她看向女人:“過兩天我要去關城,有什麼要我帶的就告訴阿水。”
“真的?”女人摸了下乾巴巴的臉,喜上眉梢,“總算有麵脂抹臉。”
“麵脂?”明溪踢了下腳下的土,登時揚起一片塵土,問道,“這地方,抹麵脂有用嗎?”
女人豁達道:“這娘子就不知道了。有用沒用是一回事,我照著銅鏡抹著高興,這是另外一回事。”
明溪聞言大笑,生出敬佩之情。
西三帳的女人,雖然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卻又懂得苦中作樂。
明溪擺了擺手,往她住的帳篷走去。
她不喜歡有男人進她住的帳篷,至少晚上不行。
所以阿水和其他幾個同帳的女人都不會在晚上帶男人來帳篷,但同樣的,她需要付給她們銀子買清淨。
阿水睡在她旁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小巧的鼻子一吸一吸,還不停地咂吧著嘴,好像夢到了山珍海味。
明溪解下重劍和盔甲,用手作枕,和衣躺下。
她心情複雜地盯著錐形的帳頂,聽著臨近的帳篷發出生命的律動和粗重的喘息。
良久,她緩緩閉上眼。
“宛平,你回來啦,”阿水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伸手搭在明溪的胸口,“你身上好冷。”
邊地的夜晚很冷,她站了上半夜,帶著一身寒風回來。
阿水下意識地抬腳壓在她身上,低聲呢喃:“我給你暖暖。”
明溪睜開眼看了眼瘦弱的阿水,小聲問:“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回應她的是一串均勻的呼吸聲。
明溪無奈輕歎。
她現在隻是個無名小卒,哪天打起仗,說不定都沒命回來。
如果她不在了,這個叫阿水的小姑娘可怎麼辦?
她才十八歲,比現在的她還小了一歲。
天越來越冷,天亮的就越來越晚。
第二天,明溪穿上冰冷的盔甲,隱隱感覺到一絲寒意。她哈著熱氣暖了暖手,把重劍背上,一步一步走向練兵場。
今天不進行陣列訓練,弓箭手練準頭和臂力,作為步兵的明溪則和陣列中的士卒練對劈。
尋常士卒哪裡打得過她。
明溪出招乾淨利落,招招都是一擊斃命的殺招。不一會兒,和她對陣的士卒就被她打的青一塊紫一塊,唉喲連天直叫喚。
大虎一看這不對,再這麼練下去恐怕要出事。
他連忙叫停明溪的訓練,把她拉到一邊,讓她學射箭。射箭總不用兩人對陣,他也放心些。
明溪撿起一把木弓,拿在手上試了下,微微搖頭。
大虎輕嗤一聲:“怎麼?不會?”
明溪撫過木弓,嘖了聲:“弓太差。”
“那你說什麼樣才叫好弓?”大虎來了興趣,環抱雙臂等她的高談闊論。
明溪從箭筒裡取出一支羽箭,拉滿弓弦,眼睛半眯瞄準草人的眉心。
“我用過最好的弓,弓身用得是柘木,水牛角為角,牛蹄筋為筋,纏絲為弦,整張弓用黃魚鰾做成的魚膠粘合,漆得是桐油。”
話音落下的瞬間,羽箭飛馳而出,從草人的眉心穿過,射入背後的土牆。
大虎盯著那支飛出去的羽箭看了好久,然後再回頭看他身邊的小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