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
如今四方軍鎮亂權,表麵上共尊長安天子,實則各自為政,互相傾軋吞並。
這來日,怕是沒多久就要到了。現在,隻差一個戰亂的契機。
田英深深地看了眼明溪。
說實話,就衝她一個才及笄的小姑娘,敢孤軍入山陽縣取劉灰首級,作為前來投誠的獻禮,她就比較欣賞她。
再加上剛才她麵對鋒利鐵槍·頭時,眼睛也不眨一下,這般膽色,便是許多男兒都望塵莫及。
“有些話,不要放在明麵上說,”還是太年輕,需要人教,田英微微搖頭,“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說出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種事明溪心裡當然清楚。
她現在十五歲的年紀,事事都周全難免不讓人疑心,所以嘴上口無遮攔,更符合她輕狂的年紀。
她雖明白此事,也知田英是出於好意,因而拱手道:“多謝夫人。”
“你究竟是不是明家的人,我不會去信求證。”如果真如她所說,叛出明家,她去求證反而不好。
田英頓了頓,拍打著她的肩膀道:“我欣賞你,給你留在魏博軍中的機會。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
明溪重新戴上鬼麵具,見禮後退出田英的院落。
望著“小郎君”離去的背影,田英輕描淡寫掃了眼手中的紅纓槍。
這杆紅纓槍是她及笄那年,亡父贈予她的及笄賀禮。
這麼多年來,她用這杆槍殺了很多覬覦魏博、想要顛覆魏博的人。
那位女扮男裝的小女郎,她既欣賞又防備。
“來人,吩咐清河縣的人,好生看著崔家大姑娘崔璿。”
既然決定讓她留下,她就會用紅纓槍,好好守著魏博。
明溪亦回頭,匆匆瞥了眼沐浴著月光的魁梧女子。
莫名想到她的三姐夫許慎成為盧龍節度使後,整合各方勢力,齊攻魏博時的戰況。
那位手執紅纓槍的田英田將軍,和被她壓了大半輩子的夫郎薛義山死守魏州。
最後城破,二人相繼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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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鷹揚緊張地捧著饃饃坐在門檻上。
距明溪被田夫人喚去已經快半個時辰了,還不見她回來,莫不是真的被當成了細作?
明鷹揚蹭的一下站起來,一時情急,捏著饃饃就往外走。
才走到拱門處,一張鬼麵具借著幽暗燭火闖入他的眼簾,嚇得明鷹揚大叫:“鬼啊!”
明溪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一邊摘下鬼麵具掛在腰間,攬著明鷹揚往房間裡走。
“軍營裡一驚一乍,小心被人逮上斷頭台。”
用力把明鷹揚摁坐在小木凳上,等人安靜了,明溪才拿起她沒吃完的肉餅,就著酒大口吃起來。
“怎麼樣?”明鷹揚探著腦袋問,“夫人為了什麼事找你?”
明溪吞下嘴巴裡的肉餅,大概講了一下剛才的情形。
明鷹揚驚訝地捂住嘴巴,不死心地問:“真認出來了?”
明溪不在意地點頭。
明鷹揚踮起腳尖走到門口,左顧右盼,然後小心翼翼關上房門。
他蹲到明溪身邊,低聲說:“被發現了,我們跑吧。”
“什麼?咳咳咳……”明溪被噎了一下,連忙拿起酒囊大灌一口,“為什麼要跑?”
明鷹揚斜了她一眼,仿佛在看傻子:“姐姐,他們都認出你是個姑娘,你就不怕他們把你當細作,然後……”說著他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個你放心,”明溪揉了揉明鷹揚的腦袋,“如果連這點氣魄都沒有,魏博牙軍又怎會心甘情願受田夫人和薛將軍驅使?”
明鷹揚不懂這些,但既然明溪讓他放心,那他就把心放下來就行。
反正從離開山陽縣的那天晚上起,他就說了用這條爛命和她賭一回。
第二日一早,明鷹揚被老五派來的牙兵送到臨近軍營的一所學堂,學堂中的學生差不多都是魏博牙兵軍官的孩子。
一為培養繼任者,二為牽製。
明鷹揚能進這所學堂,隻能說田英太看得起明溪。
明溪則跟著老五熟悉軍營。
本來嘛,軍營來新人並不是一件大事。
但那些新人,幾乎都是魏博牙兵的後人,又或者是從魏博其餘五州調來的得力之輩,一入軍營,先為馬前卒。
明溪就不同了。
她帶著節度使仇人的腦袋前來投誠,自然不是為了做被指揮的卒。
否則她大可以徑直前來,沒必要冒著危險刺殺朝廷命官淮陰郡守。
最後,老五給明溪安排了一個校尉的軍職。
以他的本領,做校尉綽綽有餘。
但魏博牙兵向來蠻橫,突然來一個校尉,怕是難以使人心服。
“明石小兄弟,入了牙軍,就看你自己的造化,”經過幾天的相處,老五和明溪熟絡起來,“他們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
但願這個半大不小的小郎君不要被牙兵們生吞活剝。
明溪無所謂地揮揮手,接任校尉一職,開始了她和牙兵們鬥智鬥勇的艱難生活。
第一天,數十個精乾魁梧的牙兵排著隊和她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