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可惜……”田英聞言唏噓一歎,“你素日提起琅琊明氏的男子,皆是不屑輕蔑之意。你三叔能得你稱讚,想來定是不俗。”
“既如此,魏州自然有他一席之地。”
明溪眨了眨眼,提醒道:“夫人,書院擴招,缺先生。”
田英尷尬地笑了兩聲緩解尷尬。
她站起來拍了拍明溪的肩膀,道:“雖是做先生,也不可怠慢明家三爺。我回魏州後,便派幾人去琅琊接他。”
田英走出前廳,隻見一位身穿月白圓領袍的小郎君立在廊下,正對著空曠的庭院。
聽到腳步聲,劉嫖姚轉身,微微頷首:“夫人。”
田英上上下下打量身前的小郎君,美則美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未免有些涼薄。
“你就是那個鬼麵小郎君?”田英來的時候聽人說起過他。
據說新稅製,也有他的手筆。
劉嫖姚笑道:“諢名而已,在下劉勁之,夫人喚在下勁之便是。”
“你怎麼來了?”明溪聽到外麵的說話聲,大步走出。
劉嫖姚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書院擴招所需的費用我已經算好。”
見二人要談公事,田英伸了個懶腰,由親兵帶路去休息。
“恭送夫人。”
目送田英的背影消失在長廊轉角,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向劉嫖姚辦公的耳房。
明溪嗤笑:“你何時更名劉勁之?”
劉嫖姚斜了她一眼:“這是我的字,我字勁之,”他話鋒一轉,“原來你身上流著琅琊明氏和清河崔氏的血。”
反正四下無人,明溪大方承認:“我就是那個被明氏對外宣稱暴斃的二房四姑娘明溪。”
劉嫖姚突然停下腳步,無比正經地對明溪作揖:“認識一下,在下劉嫖姚,字勁之,淮陰人士。”
明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他發什麼神經。
過了一會兒,明溪反應過來,拱手道:“在下明溪,無字,琅琊人士。”
劉嫖姚心滿意足地直起身子,繼續朝耳房的方向走去,道:“我給將軍取一字如何?”
“你說。”
“萬江入海,萬海歸墟,”劉嫖姚真誠道,“將軍字歸墟可好?”
“‘墟’字不好。”明溪想都沒想就拒絕。
劉嫖姚解釋道:“我名中之‘嫖’,同樣有不好之意。”
“可那又怎樣?後麵跟著一個‘姚’字,世人聽我的名,隻會聯想到那位封狼居胥的少年將軍。”
“萬裡山河,最終會歸於將軍的懷抱。歸墟二字,再合適不過。”
明溪低聲警告:“慎言。”
劉嫖姚不在意地笑了笑,岔開話題:“將軍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明家姑娘不做,來軍營摸爬打滾?”
這段往事於明溪而言,並不是難以啟齒的存在。
她將明家和她人渣爹的所作所為娓娓道來,語氣平靜到不像在談論自己。
劉嫖姚聽後沉默良久,然後突然放聲大笑。
他的笑聲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點都不連貫,聽上去十分勉強。
他以手覆麵,透過指縫仰視散發著刺眼光芒的太陽。
“如果我是女子,”劉嫖姚慢慢放下手,“想必也是劉灰奉承上司的棋子。”
明溪安慰道:“世間之事沒有如果。”
—
明溪放話說要擴建書院,並且帶頭為書院擴建捐獻銀錢。
本地的富人為博為富一方的名聲,或是看上縣令之位,大多都慷慨解囊。加上劉嫖姚鬆口撥款,書院擴建一事日夜動工。
一月後,明三爺帶著明五姑娘和六姑娘抵達時,書院正好完工。
三叔在來的路上叮囑過姊妹倆,見到四姐姐後不能叫姐姐,要叫將軍。
十四歲的五姑娘明淺和九歲的六姑娘明溫,看見快兩年沒見的明溪後,大大方方地作揖:“拜見將軍。”
哪怕是對著麵覆鬼麵具的明溪,兩個小姑娘的舉止依舊大方有禮。
她們一身簡樸白衣,頭簪白玉簪。舉手投足間依稀可見名士的風流與自信,與從前怯生生的模樣判若兩人。
“明先生辛苦了。”明溪眼帶笑意起身,衝輪椅上的明三爺深深一揖。
明三爺聽出她的話外之意,道:“分內之事,不足掛齒。”
他注定無兒無女,一生冷清孤苦。
自從撫養明淺和明溫,每日教導她們仕途經濟學問後,他才感覺到他不是一坨腐肉,而是真真切切地活著。
想到這是明溪的賜予,明三爺溫聲問候。
“許久未見,將軍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