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擴建完成,接下來就是招生。
聽說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免收束脩,後麵還想繼續讀下去,才需要支付束脩,十裡八鄉心動的人家不少。
萬一家門出個十三四歲的秀才,將來的束脩還怕沒有著落?
至於不肯送孩子來書院,怕家裡少一個勞力的人家,明溪暫時沒有強求的打算。
書院開課那天,大門外圍滿了人。
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孩們湊在一堆,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
衣著華貴的富家小郎君被自家身材魁梧的家丁護在中央,腳邊放著書箱,繃著小臉,一派端正嚴肅。
明溪來到書院門口時,放眼看去,來的儘是兒郎,無一女子。
“怎麼回事?”明溪拿著馬鞭走到門口,看向被明淺推出書院的明三爺,“女子呢?”
明三爺的手壓著膝上的名冊,解釋道:“富貴人家請的起先生,不願女兒拋頭露麵;至於貧寒之家……”
他停頓片刻,說的十分含蓄:“他們能舍出一個男孩讀書,已是大不易之事。”
正值農忙之時,已經失去一個半大不小的勞力。再失去一個,能不能忙得過來就不一定了。
再者,男兒讀書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女孩讀書後終歸嫁去彆家,成為彆家的婦。
既然如此,為何不趁女兒沒出閣多幫襯家裡。
幾乎所有人都這麼想。
明溪知道這不是他們的錯,是自古以來的固有觀念導致現在的局麵。
她緊閉雙眼,牙齒還是忍不住發顫。
隔著鬼麵具,眾人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勢來看,能知曉她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明淺大著膽子勸道:“將軍,凡事慢慢來,急不得。”
明溪沒有說話,轉頭看向一臉憧憬的貧寒子弟。
察覺到明溪望過來,寒門子弟挺直小身板,目光灼灼。
他們的眼睛亮如星辰,卻不似星辰寒涼,眸中滿是炙熱情愫。他們渴望讀書識字,渴望像貴人們一樣仰望星空。
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他們分發到筆墨紙硯,能和貴人們同坐學堂,吟誦聖人之言。
明溪將他們的喜悅和渴望看在眼裡。
這個由她親手創造的美夢,也該覆於她的手。
明溪聲音微冷:“傳本將的命令,凡有送兒未送女之家……”
“將軍,不可!”明三爺從明溪沒有感情起伏的言語中,察覺到她的意圖,連忙出聲打斷她的話。
明三爺緊緊抓著扶手,手背青筋暴起:“三思,將軍。”
他能理解明溪想要女子讀書的執念,但眼下才開始,人們的觀念一時半會兒轉變不了,需要徐徐圖之。
“淺兒,你先帶將軍入書院。”看明溪有緩和的趨勢,明三爺側頭對明淺說。
明淺做出邀請的姿勢:“將軍,請。”
明溪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跟隨明淺跨過書院的門檻。
“我不要來書院,我要阿娘,要阿娘……”突然,口齒不清的童音傳入明溪的耳朵。
她腳下一頓,匆匆回首。
眾人循聲望過去,隻見一個麵相溫柔的農婦懷裡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姑娘,氣喘籲籲地走來。
農婦身穿被洗的發白的衣裳,頭頂簪了一支荊釵,懷中的小姑娘頭頂紮著三個小揪揪,纏繞著紅頭繩。
貧窮,卻又大方得體。
農婦將小姑娘放在地上,遙指著明淺說:“雁兒喜歡那個姐姐嗎?”
雁兒停止哭泣,圓圓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明淺。
她點點頭:“姐姐好看,喜歡。”
農婦繼續道:“隻要雁兒進書院,就可以和那個姐姐在一起。”
雁兒眨了眨眼睛:“我要阿娘,阿娘更好看。”
農婦又道:“可是那個姐姐不僅好看,還認識好多字,讀過好多書。難道雁兒不想像那個姐姐那樣,又好看又厲害嗎?”
雁兒咬著手指頭想了一會兒,脆生生回答:“想,阿娘我想。”
農婦滿含不舍地替雁兒打理細碎的發,然後抱起她慢慢走到石階前。
她帶著雁兒跪下,磕頭道:“妾身之女雁兒剛滿三歲,她阿耶要把她賣給村長家的傻子做童養媳。”
“聽說書院收女學生,還不要束脩,妾身想著帶雁兒來試一下。妾身為她母,實在不忍看她三歲就為人童養媳……”
“請將軍和先生垂憐,收下雁兒。”
說到後麵,農婦泣不成聲。
明淺趕忙走下石階,扶起農婦和小雁兒,溫柔道:“夫人莫哭。夫人肯帶雁兒來,書院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收?”
“真的嗎?真的收女學生嗎?”農婦睜著大眼睛,滿臉不敢相信。
她臉上的淚痕還未乾,卻不自覺咧開嘴笑。
明淺噗嗤一笑:“將軍就在那裡,不信夫人自己問。”
明溪俯視茫然懵懂的雁兒,難得綻放笑容:“真的。”
雁兒看不見明溪的笑容,她隻能看見她臉上嚇人的黑色鬼麵具。
她一頭撲進農婦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阿娘,我怕怕,有鬼。”
明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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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書院開課之日收了個雁兒,否則明三爺都不敢保證書院開課,能不能順利進行下去。
書院以前隻有兩位先生,如今擴招擴建,兩個先生自然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