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薑文遠想再驗一驗馬,吳越雖覺得並非必要,卻也沒有阻止,他此時有些心灰意冷,隨彆人怎麼折騰。
會客廳地方狹小,馬自然牽不過來,薑文遠便讓吳越領個路,直接到馬廄裡來。
趙仵作一早等在門房,聽得薑文遠的吩咐,也隨著一起來了馬廄,此次由他檢查馬匹。
在吳鵬程死後,不是沒有人打過這馬的主意,都被吳越拒絕了,這幾個月來,馬一直都養在吳家的馬廄裡,無人騎用,隻讓平素照料它的馬倌繼續照料著。
“小的陳樹,見過大人。”
馬倌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壯,名叫陳樹,是張氏的陪嫁丫頭與府裡雜役生的孩子。
他原本跟在吳鵬程身邊當個小廝,也算是個長相斯文,穿長衫能裝讀書人的標誌小廝,不知為何一年前,一次與吳鵬程外出,回來後傷了臉。
從左眼角到右嘴角,好長好深一道口子,剛回來時血肉翻飛,雖經過大夫處理不再滲血,看著卻更猙獰,好好一張臉算是毀了。
吳鵬程對此解釋說他們是奔馬不小心摔傷,可緣何傷卻隻傷了臉,還似乎像是利器所為,彆的地方卻沒有任何損傷。
無奈當事人都三緘其口,統一口徑,問就是奔馬摔的,多餘的一句解釋也沒有,久而久之,眾人雖也好奇,但到底一個小廝,不算啥大事,便丟手不管。
等陳樹出府養好了傷,吳鵬程想起他時,以他臉上有傷,有礙觀瞻為由,從自己身邊調離,讓他去馬房養馬。
這主家做得,多多少少有些涼薄。雖公子身邊的小廝,不求長得多標誌好看,麵上無傷是基本的,陳樹傷得嚴重,留下好大一條疤痕,確實不適合繼續帶在身邊,丟主人家臉麵。
但是也沒有直接把人打發到馬廄去這麼沒人情味。馬廄是個什麼地方?整日伺候畜生的地兒,喂水喂料、收拾馬糞。
吳家是武將之家,家裡男丁多數都會騎馬,因此馬廄裡養著的就有十幾匹,哪一匹都比個仆從的身價銀不知道高多少倍,金貴著呢,伺候馬的活計又重又累,從早到晚不得閒。
要不是低等的雜役或是犯錯的仆從,根本不會被發配到馬廄乾重活。陳樹一直都做著貼身小廝的活,細皮嫩肉的,一下子淪為馬夫,隻能說人生境遇無常,主子不念舊情了。
也不是沒有因為各種原因從主子身邊離開的下人,但隻要不是犯了大錯,很少有特彆絕情的,都會尋個清靜的地方養老,因此陳樹的事兒一出,不少人背地裡也議論過公子沒良心。
陳樹對此卻沒有絲毫怨懟,到了馬廄之後,十分勤敏好學,謹言慎行,該乾的臟活累活搶著乾,不該說的話一句也不說,倒讓不少有歪心思的人刮目相看。
後來更是被吳鵬程親自點了,專門伺候那匹價值三萬兩銀子的汗血寶馬,還彆說,陳樹乾一行精一行,馬兒被照料得油光水滑、膘肥體壯,相當有氣勢。
及至吳鵬程出事,吳越也是第一時間拿下陳樹,直到獸醫再三證實,馬沒問題,才將其放歸。陳樹依然每天重複著照料馬匹的工作,雖然汗血寶馬已許久無人再騎了。
有血性的馬兒,屬於草原、屬於官道,唯獨不屬於馬廄,長期圈養的生活不適合它,哪怕毛色再順,薑文遠都能從它那雙大大的馬眼中,讀出幾分英雄落寂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