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和香樟(1 / 2)

家裡隻有兩支毛筆, 一隻沾了墨舍不得洗,剩下一隻就是紅棗手裡這支了。

一支筆如何能夠三個人寫字?於是,李滿囤便決定進城一趟,然後買幾隻毛筆回來家用。

王氏舍不得花錢。她聽男人說也要給她買筆, 立刻便搖手拒絕道:“這筆我用不上, 你就給你和紅棗買好了。”

紅棗看看手上的筆, 看到筆杆上刻著“大白雲”三個字, 忽地想起前世書法老師曾經說過“大白雲由羊毫所製”的話, 然後便就想起莊子裡現就養著羊,有的是羊毛。

“爹, ”紅棗問李滿囤:“你看這毛筆的毛像不像羊毛?”

李滿囤經紅棗這麼一說方仔細地瞧了瞧毛筆, 然後不覺點頭道:“彆說,還真挺像!”

“爹,”紅棗道:“咱們莊子裡就有竹子和羊毛。是不是可以自己做毛筆用?”

市賣的筆貴, 她爹即便買了, 她娘也一定不舍得用。但學認字又哪有不練習寫字的道理?故而紅棗覺得若是能自家造筆就好了,即便造出來的筆質量一般,但那也是軟筆,也比用沙盤強。

李滿囤想著毛筆價錢貴,如果自家能做, 必然又是一條來錢的路。他拿過紅棗手裡的筆, 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方狠心把毛筆頭從筆杆上拔了下來。

看清筆杆隻是一根空竹管,毛筆頭也隻是一撮細線紮著的白毛, 李滿囤便覺得這毛筆能做。

李滿囤冒雨去莊子裡剪了一大把羊毛後來家做筆。

王氏瞧見不覺問道:“這羊給剪了這麼大把毛,沒事吧?”

羊皮帶毛才值錢,禿毛可影響價錢。

“沒事,”李滿囤隨口道:“剪之前我問過管牲口的潘小山。他說沒事,這羊和老母雞一樣到了夏天會脫毛,待到了秋天又會重新長毛!”

“那就好!”王氏放心了。

沒想到這羊,王氏心說也跟雞似的每年換毛。

想起往年秋後自家雞換下的毛都要收集起來打毛窩用,王氏瞧那羊毛柔軟蓬鬆還勝棉花,禁不住說道:“這羊毛摸著比雞毛軟和,隻不知道用來打毛窩是不是也比雞毛暖和?”

用羊毛打毛窩?反應過來,紅棗顧不上吐糟她娘的不開眼,她隻想給她自己一巴掌。

讓你隻知道吃,紅棗心說:看到羊就隻想到吃肉,竟然忘了羊毛的大用。羊毛可以做羊毛衫、羊毛褲。

一想到往後她再不用穿空心棉襖和空心棉褲,紅棗立刻歡喜問道:“爹,你看這羊毛瞧著和棉花似的,是不是也能紡線啊?”

做羊毛衫羊毛褲得先有羊毛線。王氏和紅棗雖都不會紡線,但餘曾氏會啊。於是李滿囤把羊毛給在廚房裡忙活的餘曾氏瞧。

餘曾氏聽明白前因就拿著羊毛說道:“這羊一年春秋兩季都要脫毛。先前小人們收了這羊毛後見這羊毛和棉花似的,也曾想拿來做棉襖和被褥。”

“結果沒想到小人們春天收的羊毛,到了夏天會生蟲,爛得沒法用。”

“故而小人們現在就隻收秋天的羊毛。但小人們怕把好好的棉布也給蛀壞了,故而這收的羊毛也不敢拿來做衣裳。”

“小人們現都是把這羊毛塞在毛窩裡捂腳用,倒是極其暖和!”

先前李滿囤打毛窩時集的雞毛過了夏天也會全部爛掉,故而李滿囤知道餘曾氏所言非虛,而且過去一個冬天,他瞧莊仆們的穿用也都是棉花,並沒用什麼羊毛。

但一想到他現有一百來頭羊,往後還會更多,偏這許多的羊毛卻不能用,李滿囤便還是覺得可惜——這羊毛若是不爛,那麼和棉花一樣紡成線織成布,得當多少錢啊?

王氏聞言雖然也覺得羊毛不能用可惜,但她更關心男人那件價值三吊錢的羊皮大氅以及羊皮帽子和靴子。於是她關心問道:“這羊毛到了夏天會生蟲,這羊皮衣裳生蟲嗎?”

“皮子硝過後生蟲倒是好些。隻要精心照管,在三伏天的時候拿出來多曝兩次伏,就會朽得慢點兒,穿個七八年無礙!”

耳聽這麼貴的衣裳隻能穿七八年,不說王氏了,就是李滿囤也是禁不住肉痛。現李滿囤終於明白為啥族長先前也隻一件羊皮襖子了,實在是這羊皮不禁穿啊!

聽餘曾氏如此一說,紅棗方才想起前世每年換季她媽都要給她的衣櫥塞一堆香木球、萘丸、吸濕劑之類的防蛀用品,明明她的衣櫥後板全都換成了防蟲防蛀的香樟木了,她媽還是樂此不彼。

這世似萘丸和吸濕劑這種日用化工是彆想了,而香木球壓根不知道到底是啥,故而,紅棗想她能指望的衣櫥衛士就隻有香樟木了。

紅棗認識香樟,她前世小區的行道樹就是香樟。不過這世紅棗還沒見過香樟。高莊村的樹不是果樹就是速生材,沒人種香樟這種長勢緩慢的樹。

“餘莊頭,”紅棗問道:“咱們莊子裡有沒有什麼有香味卻還不生蟲的樹?”

兩個世界的差異太大,還是從樹的功效上溝通比較靠譜。

“不生蟲的樹?”李滿囤疑惑地看向紅棗——世間還有不生蟲的樹?

“爹,”紅棗道:“蚊子害怕艾草的香味,咱們夏天就拿艾草來熏蚊子。咱們若是能尋到一種這羊毛裡

的蟲害怕的香樹,然後拿這木頭來做箱子存放羊毛。這羊毛可不就能用了嗎?”

李滿囤覺得紅棗的話有道理,但還是忍不住歎息:“這可不容易!”

“老爺,”一直沒說話的餘莊頭忽然道:“剛小姐說的有香味還不生蟲的樹,咱莊子裡倒是有,隻是不知道防不防羊毛裡的蟲!”

“莊子裡就有?”李滿囤不大相信。這莊子他早兜過一圈了,咋沒見過?

“嗯!”餘莊頭點頭道:“大概四十多年前,謝老太爺為他當時還在世的母親挑選壽材時曾從外麵運了不少喬木苗回來。其中就有好幾種剛小姐說的氣味芬芳不生蟲的。”

“咱們莊子小,分不到樹苗,隻得了一把黑色的種子。因這樹是準備做壽材用的,故而小人們就將這樹種在後山無人到的地方。”

“這些年這樹倒是活了不少,可就是長得太慢,現今最大的一棵也才一尺多點粗!”

顧不上天還在飄雨,李滿囤又一次戴上鬥笠和餘莊頭去了後山。半晌後回來,李滿囤興奮的告訴王氏道:“咱們後山種的樹香的很,不開花都有股子香味,一走近就能聞到。樹杆子也長的直,總之一看就是棵好樹!”

“剛我和餘莊頭都說好了,等天晴了,就伐一棵做箱子存羊毛。”

“隻要這羊毛能夠存住,往後咱就能再多一份收入!”

存羊毛是夏天的事兒,眼下還是紮毛筆要緊。

憑借往年紮雞毛撣子的經驗,李滿囤和王氏兩個分工合作——李滿囤打磨細竹杆做筆杆,王氏理羊毛做筆頭,竟是眨眼就做好了十來隻筆。

紅棗拿一隻筆沾水試寫了個“黃”字,然後便覺得除了筆頭因為她娘沒經驗剪得不夠圓潤外,其他都還不錯。總之,這筆對於初學寫字是夠用了。

老北莊的莊仆們可沒有雨天窩在家裡的福氣。他們丟下在建的房屋,冒雨開始了春耕育苗––莊子裡有三十畝水田的秧苗、八十畝旱田的棉花、玉米和紅薯需要育種,林地的生薑要種。此外,家裡的母雞、莊子裡母鴨要安排孵蛋。最後,還有自家的菜要種。

就是王氏也在第一場春雨下來之後,在側院剛開墾出來的菜園子裡撒下了蔬菜種子,如此,待到立夏,就能吃上自家種的菜了。

今年,因為要生孩子,王氏就決定隻養莊仆們送來的雞,自己就不另孵小雞了。但等明年,她能乾活了,王氏想她就孵兩窩小雞來養––側院地方大,桃樹和桔子樹也夠多,加上還有菜園子出的菜,她可以多養幾窩雞來賣,得來的錢就補貼家裡買書本和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