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換右手(六月十八)(2 / 2)

這成與不成都各有利弊,李滿囤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抉擇。

望天長歎一口氣,李滿囤折回堂屋點了三炷香,然後插進香爐誠心禱告道:“滿天的神佛啊,求您護佑我家紅棗一輩子都平平安安!”

李桃花在李滿囤身後看著,見狀也跟著拜了三拜,然後方又說道:“哥,你就放心吧,紅棗吉人自有天相!”

“如你所說,後麵秀水村裡甲家娶媳婦——這媳婦的嫁妝裡都有城裡的宅子。”

“哥,隻要城裡謝家應了你的話,那麼來下的聘禮裡一準的會有宅子。這再加上你給她的宅子——如此紅棗兩個宅子在手,租出去,一個月便能得好幾百錢。哥,紅棗這輩子可是再不缺錢花了?”

還沒起床的紅棗在臥房也聽到了院裡的喜鵲叫和堂屋裡她姑的話,不覺煩躁地翻了個身,把臉轉向了床裡。

翻身時紅棗臉頰壓到了枕邊的書——不必看,紅棗也知道這是一本《孟子》。

過去兩日紅棗沒少念《孟子》中的《魚我所欲也》。

伸手把書推向床裡,紅棗嘴裡卻不由自主地低誦道:“萬鐘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鐘於我何加焉!為宮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與?……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謂失其本心”。

上輩子剩到三十八都沒結婚,紅棗禁不住又開始糾結:這輩子卻要為了萬鐘、宮室美、小鮮肉而在七歲嫁人,可就是亞聖說的失了本心?

可是她從前世就一直好喜歡萬鐘、宮室美和帥gg呀——所以,她的本心到底是啥?是不結婚,還是萬鐘、宮室美和帥gg

啊——好煩啊!

煩得她連科學的腦圖給出的結論都不願盲從,修心養性地改念《孟子》了!

出屋端早飯的餘曾氏看到院裡的喜鵲後也禁不住告訴坐月子的王氏道:“太太,家裡有喜鵲來了,小姐的好事怕是成了!”

“唉——,”王氏懷抱著兒子長歎一口氣道:“餘嫂子,我說了你可能不信,我這心裡啊,真巴著這事不成!”

“太太,”餘曾氏勸道:“您若是隻管舍不得小姐,隻怕她將來大了會怨您——城裡謝家,多好的人家呀!而且小姐嫁的是宗子,將來妥妥的是一族宗婦。這麼好的一個前程,若是換了彆家,還不定要怎麼高興呢——隻怕夜裡做夢都要笑醒!”

“太太,您看姑太太,自打知道了這事後,嘴巴就笑得從沒合過!”

“太太,自古都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小姐嫁的不是彆處,而是城裡謝家。太太,小人先前聽當家的說過這謝家不止太太奶奶們日常享福,就是他家的丫頭,太太奶奶們身邊的伺候人,家常都是好吃好喝好衣裳——小人當家的,先前還癡心妄想地把四丫、五丫送過去選,結果人家壓根兒就看不上……。”

王氏不出聲地聽著,心裡卻隻想著:人往高處走,說起來倒是容易,但現實裡真做到的又有幾個?而且即便做到了,那過程中所受的苦楚,又有誰知道?

比如她,當初從山裡嫁出來,聽說的人都說近城的地方好,她去了個好去處。但事實上呢,她嫁過來後卻是兩眼一抹黑,連婆家人家常說的話都聽不大懂,更彆提拿言語討好婆母丈夫和幫自己辯白了,遇到的一切都隻能靠自己摸索著往前熬。如此再加上她娘家窮,沒嫁妝——過去十來年她真是受儘了彆人一輩子都受不到的氣。

她現今雖說是苦儘甘來,過上了好日子,但過去苦熬時的痛苦絕望,她這生也不會忘!

現紅棗要嫁進那個隨手就能給她家一個幾百畝地莊子的謝家——這一樁婚事裡謝李兩家門第的差距比她當年從山裡嫁到李家還大——她養的紅棗,小小年歲,就要一個人去能爬謝家這個高門大戶,這可叫她如何舍得?

但舍不得又能如何?她現在見不到男人,而能幫她傳話的兩個人——不管餘曾氏,還是李桃花,她都不想給她們說她當年的困境。

說了她們也不懂,王氏看著猶自滔滔不絕地餘曾氏嘲諷地想:她們隻會說“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

“來了,老爺!洪媒婆帶著人下禮來了!”

一跑進院,不及進屋,看門的陸虎,就慌不迭地嚷嚷開了。

“來了?”聞聲李滿囤騰地一下就站起身來,不敢相信地問道:“洪媒婆真來了?”

“來了!”陸虎擦汗道:“還帶了好多人啊,說是來下什麼名禮。”

陸虎急得用力撓頭,心說剛剛還記得那名的,咋跑了幾步就給跑忘了?

“納名禮和問名禮!”李桃花插言道:“陸虎,洪媒婆說的可是這兩個禮?”

“是,是!”陸虎如蒙大赦地連連點頭道:“就是姑太太說的這兩個禮!”

“哥!”李桃花激動的聲音都尖利了:“你還不趕緊瞧瞧去?”

行到莊前,李滿囤方明白了陸虎說的好多人是啥意思——莊子門外立著的洪媒婆身後還停了兩輛車,兩輛車的周圍各立了五六個青衣人和一頭大青騾子。而車後更是圍了好幾十個看熱鬨的人,其中好幾個還是高莊村前村的年輕後生。

這謝家,李滿囤心說:下禮的陣仗可真大啊!

其實謝家今兒就隻來了兩輛禮車。禮車上也沒貼大紅喜字。但因為拉車騾子的腦袋上都頂了族新的紅綢花,趕車的車夫和跟車的八個小廝都是一身全新的青衣,腰間也都紮著紅布綢子,故而這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辦喜事。

禮車由雲氏的陪房周旺領著。自前天他媳婦莫名接了尚哥兒院子裡的管事後,他昨兒也是一步登天,被謝福找去見大爺,然後接了這尚哥兒婚事的管事職務。

當陪房十幾年頭,卻是頭回在大爺跟前露臉——周旺不禁似千裡馬見到了伯樂一般激動,心中更是決意要將這樁婚事辦好,以便能入了大爺的眼,從此飛黃騰達。

辦喜事曆來就講究個雙來雙去。因有兩輛禮車的緣故,洪媒婆今兒就沒有坐車——她騎了頭大青騾子擱車前引路,周旺也騎了騾子在旁邊陪著。

六月十九是個佛日。東街城隍廟每年從六月十三起就要擺戲台敬神。

今年為著正月燈會踩死了人的緣故,現廟門口的戲台雖說不給擺了,但廟裡敬神的法事還是依舊,故而這幾天早晌進廟燒香的信男善女還是絡繹不絕。

早起周旺看東街人多,擔心禮車難走,便就去請了謝福幫忙——謝府四麵臨街,東南西北都各有好幾個門,但長房嫡孫娶媳婦的禮車必須照規矩從東街大門進出。

如此,謝福便集了二十來個護院拿了長棍幫著開路,於是整個東街立刻就炸了——謝家大房娶媳婦的消息以比城隍廟裡法事的鐘鼓聲還快地速度迅速地傳到了街麵上所有人的耳朵裡,然後本來在路邊鋪子的人也都一窩蜂地擁到街麵挨挨擠擠地圍著禮車一邊忽遠忽近的跟著一邊跟看戲似地跟身邊的熟人或者根本就是一樣的路人打聽議論。

城裡閒人多,偏現今城隍廟門口的戲台又不給開,所以街上那一眾的好事之徒便就跟在車後瞧熱鬨一直瞧到了北城門口——如此,一傳十、十傳百的半城人都知道了謝家大房要娶媳婦的消息。

禮車出城後,跟著瞧熱鬨的城裡人算是漸漸少了,但四下裡圍攏來的莊戶人卻又是多了,故而一路走到離城十二三裡的桂莊,車後還跟了好幾十號閒人。

“恭喜李老爺,賀喜李老爺,大喜啊,大喜!”

李滿囤一露麵,人群中央的洪媒婆就跟唱戲似的又是拱手,又是萬福地給李滿囤道喜。

剛騎騾遊街時,洪媒婆沒少聽路邊人打聽她、議論她、羨慕她、驚訝她,故而她現在也是死命地給周圍人顯擺她的能耐。

洪媒婆一身原就是紅衣綠裙頭插花的喜慶打扮,現她連說帶唱地把賀喜話一拋,彆說正中紅心的李滿囤老爺了,就是那走在最後離她最遠的陸虎都情不自禁地裂開大嘴,傻笑了起來!

李滿囤原就是一個愛麵子的人,現在周圍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之下,聽到洪媒婆如此喜氣洋洋地恭賀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同喜同喜!洪媒婆,今兒早起我聽到喜鵲叫,便就知有好事上門!”

“可不就是好事!”洪媒婆立刻接道:“李老爺,我今兒受謝大奶奶托請給她長子提親來了!”

“那裡邊說吧!”李滿囤把洪媒婆往莊裡請。

“對,裡邊說!”洪媒婆答應著,然後回頭說道:“周管事,麻煩你讓人把車給趕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大爺,就是個搞事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