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八月二十八)(1 / 2)

顯榮擔心大少爺謝尚不高興, 下意識地看向謝尚,結果卻見到謝尚麵色如常, 恍若未聞。

昨晚謝尚心有所悟, 學有所得, 其中又尤以《中庸》一篇感觸最深。

他嶽父嶽母,謝尚想, 生為莊戶, 沒什麼見識學問,正是聖人口中的“愚夫婦”。

結果偏就是他們這對愚夫婦生養出紅棗這麼聰慧的女兒——這便就是《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一篇中所講的“夫婦之愚, 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 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的現實例子。

道無處不在,存於聖人, 也存於似他嶽父母這樣的匹夫匹婦, 所以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然後韓昌黎作《師說》解為“無貴無賤,無長無少, 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他嶽父母,謝尚想:雖口不能言道, 但行為近道,可以為師,他如何可以輕視他們呢?

謝尚經昨夜和紅棗一談, 竟於當下就去了門戶偏見,摸索到了正心修身的門牆。

王石頭、李桃花等兩家人也都在,謝尚同他們一一見過,口中“舅舅”、“嬢嬢”不絕,哄得他們個個眉開眼笑,心情舒暢——不枉他們為了今天的認親丟放了家中幾天的活計!

寒暄過後往莊裡走,紅棗看她爺李高地等不在,便悄聲問王氏道:“娘,我爺他們今兒不來嗎?”

“來!”王氏道:“認親這麼大的事兒,咋可能不來?”

“他們可能是沒想到你們這麼早就能來。不過剛你爹已經囑咐陸貓去村裡叫去了,該是很快就能到了。”

“我們來得很早?”說著話紅棗的目光落在王氏臉上。

“比咱們村,確是早些。”看到緊跟在紅棗身後的兩個丫頭是麵生的彩畫和芙蓉,王氏含糊說道。

先前跟全喜娘打聽知道城裡新媳婦回門的時間跟高莊村一樣都是巳時以後,王氏摸不清謝家的底,便不肯多言。

“娘,”紅棗看到王氏的動作,眨眨眼,然後說道:“來前我公公說你們在家盼著,所以讓我們早點出門。”

“你公公是這樣說的?”王氏心中大石落地,高興笑道:“這就怪不得了!”

趁著王氏高興,紅棗又悄聲提起來時路上謝尚所托。

“娘,一會兒吃蛋茶,您讓桂香她們給尚哥兒碗裡隻盛四個就好。多了他吃不下,強吃下去反倒是傷身。”

“才吃四個?”王氏驚了:“這也太少了吧!這新女婿上門怎麼著也得吃一碗十二個啊!”

“娘,您這新女婿不是城裡人嘛?城裡人飯量小,家常三碗飯才抵咱們家一碗。”

“您待您女婿得按城裡人的飯量來,這不失禮!”

聽紅棗這麼一說,王氏恍然,然後方點頭應了。

今天謝家隻來了謝尚,李滿囤便把謝尚讓到了主院堂屋,王氏則領紅棗進了紅棗在家時的臥房。

李桃花和王氏紅棗走在一處,原踏腳跟了進去,但轉念又退回了堂屋。

摒退彩畫、芙蓉等人,王氏方附耳悄聲問紅棗:“紅棗,昨兒早上敬茶,你婆婆難為你了嗎?”

紅棗搖頭。

王氏想想又問:“那跟你說啥了沒有?”

紅棗仔細想了想方才道:“娘,敬茶的時候我婆婆就說了一句她想說的和我公公先前說的一樣,並沒有其他的話。”

“而我公公先前也就說了一句‘相互扶持,好好過日子’的話。”

“就這麼多?”王氏不信。

比如她當初嫁到李家,她繼婆婆於氏在她敬茶時還給她念叨了許久的類似“事公姑,如捧盈,修己身,如履冰”的女兒經——當初於氏念叨了多久她就跪了多久,後來起來時膝蓋都站不直了。

李家不過是戶莊戶,新媳婦進門尚還要受這許多的規矩,想謝家官宦之家,如何能不給新媳婦規矩訓話?

“就這麼多!”紅棗肯定點頭道:“娘,您想謝家十三房上下男女近兩百人,我不過一個早晌就全見好了。”

“連老太爺在內,都隻是一兩句話,沒人多說啥!”

紅棗說著說著突然想笑,心說:所有人說話簡短,難不成是眾誌成城,不願誤了午席?

比如前世她老板總喜歡臨近午飯才召開會議,說唯有此時會議效率最高,所有人都是直奔主題,不講廢話和不做無謂爭論。

王氏依言合計了一番,合計出確是一人隻得一兩句話的時間,心裡也是嘀咕:說好的禮出大家呢?怎麼紅棗進了謝家,頭頂三層公婆,竟沒得一句教訓?

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王氏想想又問:“事後你婆婆也沒給你講講為婦之道?”

“沒有啊!”紅棗接著搖頭:“昨兒午飯吃席,飯後散了就各自回屋。”

“然後晚飯她啥也沒說。對了,娘,今早家來,我婆婆倒是說了一句。”

王氏趕緊問:“說啥了?”

“讓我代她跟你問好!”

王氏……

王氏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謝大奶奶對她家紅棗是個啥意思——到底是喜歡呢,還是不喜歡?

若說喜歡,王氏想:怎麼著也該跟紅棗親熱說兩句話;若說不喜歡,可也沒見她難為孩子。

兒子娶媳婦,謝大奶奶這個做婆婆的人,怎麼話比一般的新娘子還少?

絞儘腦汁依舊完全摸不到頭腦後,王氏隻得直言問紅棗:“紅棗,你覺得你婆婆喜歡你嗎?”

紅棗……

紅棗抬眼看王氏一臉認真,隻能無奈道:“娘,這我真不知道。我和我婆婆幾乎沒有照麵!”

王氏……

“沒照麵?”王氏覺得難以置信:“過去兩天,難道你婆婆都沒派你活計,然後看你乾活嗎?”

“乾活?乾什麼活?”紅棗奇怪道:“娘,我婆婆房裡幾十個人伺候著,什麼活非得我來乾?”

“唉——,你咋就不懂呢?這是做婆的給新媳婦的下馬威,跟家裡多少人伺候沒關係。我聽你三嬸說,城裡有婆婆要新媳婦早起做早飯,然後她吃飯,新媳婦和丫頭站一道看著伺候的。”

聞言紅棗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娘,”紅棗道:“您就放心吧,我婆婆沒使喚我做早飯。彆說我了,就是四丫、五丫,對了,她兩個改叫碧苔和金菊了,她兩個都沒有早起做早飯!”

耳聽紅棗提起四丫五丫,王氏陡想起一件事,趕緊問道:“剛我還說問你呢。剛我看到四丫五丫戴了金釧,金耳環和金戒指——這都是哪來的,是你給的嗎?”

“不是我給的。”紅棗搖頭道:“我也是今早才看到,還沒來得及細問。不過我看她兩個的金釧和彩畫芙蓉頭上的一樣,想必是謝家丫頭都有的什麼分例!”

……

陸貓雖然跑得快,信送得及時,但得了信的李氏族人,因為要梳妝打扮,還是姍姍來遲,不過倒是方便了紅棗和她娘王氏說私房話。

李氏族人到後,回門儀式正式開始。

堂屋站定,謝尚紅棗一起給李滿囤和王氏磕頭。

李滿囤見狀自是喜不自禁,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對小金元寶遞給謝尚,哈哈笑道:“起來,起來,哈哈——”

他新女婿剛跟他說話態度比先前還恭敬,有問必答,他實在沒啥好挑揀的。

王氏剛和紅棗說了話,知道紅棗在謝家幾天沒受磋磨,也是放心。隻她內斂慣了,人前不好意思似男人一般大笑,便隻笑著點點頭,然後跟李滿囤一樣也給了謝尚一對小金元寶。

兩人行好禮後,碧苔、金菊、張乙等八個陪嫁也上前磕頭,李滿囤王氏見了也都給了賞錢。

叫起眾人,王氏道:“你們幾個跟小姐去了謝家。現既回來也都家去見見父母吧!”

由此幾人又道了一回謝方退出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