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百歲(九月二十三)(2 / 2)

老太爺聞信自是笑逐顏開,現正和雲氏商量擺流水席請客的事呢,便看到謝尚和紅棗進屋。

雲氏候謝尚紅棗問過安便讓丫頭春花拿過一個衣包來說道:“尚兒,你且換了這身衣裳試試。”

紅棗眼見這回換衣沒自己的份不覺眨了眨眼睛,心說:這是個什麼情況?

謝尚進裡屋換衣服,雲氏方才問紅棗:“尚兒媳婦,你爹娘身體都好吧?”

紅棗道:“都好,娘,我爹娘還讓我代問您好……”

頭戴飄飄巾、身穿藍綢衫、腳蹬黑官靴——見慣了金冠玉帶錦衫繡袍的謝尚,紅棗突然看到做普通儒生打扮,全身上下連個金項圈都沒戴的謝尚極不習慣地眨了好幾下眼睛,方才確認眼前這個小清新真是謝尚!

所以,紅棗看著謝尚改拿紅繩係掛在腰間的玉佩一一忍不住吐槽:為了頂門立戶,謝尚這是要連日常的穿衣打扮都要重塑嗎?

雲氏也不大適應一向花團錦族的兒子忽刺一下做素靜打扮,她打量良久方才勉強笑道:“看著有點老爺的影子!”

聞言紅棗不禁想起上回謝子安穿秀才服飾去她家吃酒騙婚的事,不覺心說:她說她怎麼覺得謝尚穿這身彆扭呢,感情是她公公先前穿的那身秀才服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總覺得好好的人穿成這樣必有陰謀!

老太爺捋著胡須嗬嗬點頭笑道:“嗯,尚兒這麼穿看著是有點大人樣了!”

謝尚摸摸飄飄巾後的兩根飄帶猶豫問道:“這兩根帶子一定要有嗎?感覺跟女人梳的辮子似的,好奇怪啊!”

紅棗笑倒……

雲氏也忍不住笑道:“隻有上了年歲的人才不用這個飄帶。你還未及弱冠,戴冠巾若是不用飄帶,反倒是讓人以為你裝老成。”

明明就是裝老成,紅棗心說:偏她婆婆給謝尚裝老成都要留心過猶不及,真是心機!

屋裡正說笑謝尚的新裝,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串鑼聲。

與嗩呐一樣,銅鑼也是一樣上能給王公貴族開道,下能給城隍廟外猴戲開場的神器。

紅棗聽到鑼響正自琢磨是縣太爺給她公公賀喜來了,還是她婆婆為擺酒給安排的酒席間的猴戲表演到了時,便見謝尚自椅子上跳起來興奮問道:“太爺爺,這是不是就您先前講過的官差報喜的鑼聲?”

紅棗……

老太爺跟著站起身道:“聽聲音像。尚兒,走,咱們出去瞧瞧!”

“哎!”謝尚上前扶住老太爺一起出屋。

紅棗剛想跟著一道走,轉念想起先前謝尚的囑咐便看向雲氏。

雲氏雖也跟著站起了身,但壓根沒有出屋的意思。她隻吩咐丫頭道:“綠茶,你去告訴廚房預備上等酒席招待官差!”

“陶保家的,這官差自府城來,來回一趟要四天,實在不容易。你打聽了人數,按一人二十兩給準備賞封!”

眼見雲氏不出屋,紅棗雖然心中好奇得要死,終沒有出屋。

謝知遇的殿春院就在五福院的旁邊。他也知這兩日秋試發榜。

謝知遇剛在家聽到鑼響,跟謝尚一樣都不必派人打聽便知是謝子安今科鄉試中了,一時間心生惆悵,不覺低聲吟道:“滿腹文章,滿頭霜雪,滿麵潦倒。直至如今,彆無功名,一身白衣。

眼見他人高中。最懊恨、自己無緣。幾個明年,幾番好運,自欺欺人。”

老太爺還在,謝子安中舉,謝知遇心中再失意自憐,也不好置身事外,不露麵。

歎口氣,謝知遇領著兒孫步出家門,看到老太爺和謝尚在頭裡走著,還得快步跟上,上前強顏歡笑,給老太爺道喜——其實,謝知遇也挺不容易的!

謝尚和謝老太爺、謝知遇等剛走到大門堂,府城過來的四個官差中的一個便就在周圍為鑼聲吸引過來的圍觀群眾的熱心提醒下點燃了手裡竹竿挑著的鞭炮……

拿銅鑼的官差則同時敲響手裡的銅鑼,高聲唱道:“捷報貴府老爺謝諱子安,應本科南直鄉試高中第十七名舉人。京報連登黃甲!”

如此三遍。

另兩個官差則拿糨糊把正張紅紙寫的喜報貼在門堂的後堂正牆上。

喜報糊好,鞭炮聲歇,話音剛落,謝府大門外圍觀的人無不拱手道賀:“恭喜,恭喜貴府謝老爺高中!”

紅棗前世有句俗話,說這人越缺啥吧,就越愛曬啥。這世人也是一樣。

這世人普遍文盲,所以就特彆看中讀書人,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現謝子安中了舉,一下子成了讀書人裡的成功人士,這一街的人便自覺見證了一個文曲星的誕生,當下個個恭喜得那叫一個真心實意,心有榮焉——這是這世沒有手機,不能發圍脖,不然今天的雉水城熱搜十大一準全是謝子安中舉的相關話題。

謝尚見狀走出大門,站在高高的青石台階上抱拳向四周做了一個圓揖,然後揚聲道:“各位高鄰,今科鄉試家父僥幸有名,現正在府城赴鹿鳴筵,不能親謝各位高鄰道賀,心中歉疚,故命小子自明兒起擺三天流水席以為致謝,還請各位高鄰賞臉光臨!”

“不敢,不敢!”

圍觀群眾正拱手推辭謝尚的致歉,忽聽說明天謝家開擺流水席當下就炸了,立刻人聲鼎沸地答應道:“賞臉,一定賞臉光臨!”

想想不對,又嬉笑改口道:“來!三天都來!”

謝尚見狀想笑又強行忍住,再次抱拳致謝道:“如此,我謝家明天便掃榻相迎,恭候各位大駕了!”

說完話,謝尚揮揮袖子走了,門外的人卻議論開了。

“剛說話的就是謝老爺的兒子,謝大爺吧?好相貌!”

“你不認識他?你怎麼會不認識他呢?上個月他成親,全城人都看他騎馬迎親,你乾啥了,沒去?”

“我這不是……”

“謝大爺現攙扶的就是謝老太爺吧?等等,讓我拜拜!”

“我也拜拜!”

李高地站在人群裡,看到周圍不少人雙手合十給謝家大門內的謝老太爺躬身行禮,不覺奇怪道:“這謝家老太爺雖然長得跟老神仙似的,但也不是神佛啊,怎麼這麼多人拜呢?”

李高地嗓門一貫洪亮。周圍有人聽他的聲音,抬眼看他雖是一臉滄桑,但身上的綢緞卻是難得的好貨,而他周圍的兒孫也都是一身光鮮,顯見得是個鄉下的新貴,方好心解說道:“第一,謝老太爺原就是官,而且是二品的大官,比咱們縣太爺的品階還高了足足九品,咱們小民見到他原就應該跪拜!

“第二,則是咱們雉水城誰能有謝老太爺的好福氣?”

“高壽、富貴、多子,他一個人全占全了不說,然後他自己做官,兒子做官,這眼見的孫子也要做官了——俗話都說‘人無完人’。可你瞧這謝老太爺,活得有一個缺點嗎?這還是普通人嗎?”

“謝老太爺,他根本就是咱們雉水城的活神仙啊!”

李高地一聽也覺得有道理,然後趕緊地也跟著拜了三拜。

李氏族人見了,少不得也都跟著拜了一回。

那閒人見了點點頭,對李高地一家的識趣頗為滿意,方又問道:“老伯,我瞧您不似咱們雉水城人。您這一大家子今兒進城是乾啥來了?”

“聽說謝老爺中了,”李高地得意道:“正好我大孫子今天百日踏街,便來沾沾這謝家的喜氣!”

“你孫子,有福氣!”閒人不吝嗇地豎起大拇指,然後便自來熟地湊到王石頭身邊看了他懷裡的李貴中一眼,忍不住笑道:“真是個大胖小子!”

“百日踏街能趕上謝老爺中舉喜報,這孩子與文有緣,將來一準是個讀書胚子!”

閒人雖然日常地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但察言觀色的本事也不小,說吉祥話來自有一套。

李滿囤聞言自是喜不自勝,趕緊拿出籃子裡的壽桃遞過去:“借您吉言了!”

“呦,增百歲!”閒人看那壽桃做得精致,接過去咬了一口,立刻笑道:“這是謝家的壽桃!”

“你們是謝家的親戚?”

李滿囤驚呆了:“這也能看出來?”

閒人笑道:“咱們雉水城隻謝家的壽桃裡會擱糖醃的桃脯子做餡。”

“甜團子你也有吧,散我幾個,我就喜歡謝家廚子做的豬油豆沙餡,特彆香!”

李滿囤……

謝家送的糕團原就是散人用的,李滿囤想著給誰吃不是吃,便把籃子遞到閒人麵前道:“你喜歡吃啥就拿吧!”

閒人沒想到李滿囤這麼大方,不覺笑道:“那我可就拿了!”

“拿吧!”

那閒人果拿了兩個甜團擱手裡吃了起來,然後一邊吃一邊問:“你兒子百日踏街,除了這東街,百歲巷去過沒有?”

李滿囤:?

閒人一看就明白了,便指點道:“我們雉水城人過百日,除了要來拜這城隍廟外,還要抱著孩子走百歲巷,你一會兒從這條巷子穿過去,然後一直往南走就是百歲巷,你記得抱著孩子從巷頭進,巷尾出,然後再走文昌街、青雲路過文定橋武定橋拜孔廟和貢院……”

“你抱著孩子這一路走過去,見到的人便都知道你家孩子百日,自會給你兒子增百歲。”

說著話,閒人掏出一把銅板丟在籃子外蓋著的布上道:“這個錢給你兒子打百歲鎖,賀他長命百歲!”

李滿囤沒想到這個壽桃甜團是這麼個散發,當下對閒人感激不儘,又硬塞了四個甜團給閒人,方同著族人往百歲巷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尚小朋友換造型了,不再戴金項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