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奩儀錄(八月二十四)(2 / 2)

“嗯!”

至此謝子安方滿意地合了眼。

五福院裡謝福給謝尚通告了一回後晌“迎嫁妝”和“謝嫁妝”的安排後疊好手裡的日程字貼笑道:“尚哥兒,現才午正,您還能歇半個時辰。”

謝尚點點頭,候謝福走後連鞋往炕上一倒,懷瑾和繹心兩個小廝見了趕緊過來幫忙脫鞋子。

謝尚身邊伺候的丫頭錦書、靈雨等人八月節前便都搬回了明霞院西院,現五福院這邊跟謝子安青雲院一樣隻用小廝伺候。

酒席臨近尾聲的時候,席位安排在主院東西廂房的婦人看到王氏進來言說男人們這就將進來搬抬嫁妝後一個個都興奮得跑出了屋,站到了房屋的前廊上——萬兩銀子的嫁妝啊,誰不想靠近細瞧瞧?

果然沒一刻,婦人們便看到桂莊的餘莊頭高喊著“一,一,一二一”這個簡單新鮮但聽著極帶勁地號子領著兩隊穿著一色藍布衣裳腰紮紅布帶的漢子打頭走進來,穿過院子,進了後院。

婦人們都是頭回看見這樣的行進方式,受氣勢所染,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接著又是兩隊一樣的隊伍,然後又是兩隊……

如此前後足過去了有六回,整十二隊人後,婦人們才看到李貴林打頭領著同一輩的兄弟進來。

看了剛才統一步伐整齊行進的隊伍,現再看族裡年青一代散亂無序的隊形,族裡婦人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貴林,”有人叫道:“你咋不喊號子啊?”

有人附和:“是啊,貴林,你喊兩聲‘一二一’聽聽來!”

李貴林……

眼見李貴林不開口又有人喊:“貴林,你該不是不好意思了吧?”

“貴林,你這樣不好意思可不行,現你不練,一會兒進城十裡路,圍看的人更多,你要咋整?”

“是啊,快喊!”

“對,喊啊!”

……

“看啊!貴林真不好意思了啊!臉紅了啊!”

“哈哈……”

李貴林……

難得看到李貴林的窘態,紅棗站在堂屋門前的前廊上也禁不住哈哈——李貴林是族裡少有的清俊男人,族裡婦人不分年齡日常都喜歡拿他打趣。

這世雖然男女大防,禮教森嚴,紅棗邊笑邊想:但隻要有三個以上的婦人聯手就能公然調笑男人——這果然是前世歌裡唱的“團結就是力量”啊!

好容易穿過主院,李貴林下意識地擦了把額角,然後方低聲道:“咱們十幾個人就抬一個奩儀錄,雖然肩頭上不重,但也要相互配合好一起起步一起停才行。”

“貴林哥,這奩儀錄到底是啥啊?”李貴銀不恥下問:“我就聽滿囤叔說奩儀錄、奩儀錄,一點也不知道是啥?”

“其實就是嫁妝單子,然後裱糊得好看一些!”

“啥?”李貴銀驚呆了,不敢相信地問道:“就一張紙,讓我們十幾個人抬?”

“這不是照顧咱們一會兒還要吃席嗎?”李貴林解釋道:“所以滿囤叔把重物件都安排給莊仆們抬了!”

愛惜地撣了撣身上的綢衣裳李貴銀感歎道:“還是滿囤叔想得周到!”

紅欄杆、綠屋頂、四周有牡丹、月季、梅花、荷花、桂花等絹製的百花做裝飾——看著眼前有轎子那麼大的一個披紅掛彩的五彩亭子,李貴銀回頭問李貴林:“貴林哥,這就是你說的嫁妝單子?”

李貴林先也隻是聽說,現在看到這個轎子樣的彩亭也是意外。他仔細地瞧了瞧,然後在五顏六色的百花中找到中間的紅匣子道:“看見那個紅匣子沒?嫁妝單子就那拿裡頭了!”

“貴林哥,”李貴銀瞪著兩隻牛眼問道:“這就是你剛說的裱糊得好看?”

這那是裱糊啊?李貴銀心說:這亭子除了尺寸小了點,都是木竹做的真貨,而百花更是絹製的細物。

“難道不好看?”

李貴銀……

按八抬大轎的站位,李貴林把李貴金等成年族兄弟的位置安排好,然後又安排了李貴雨、李貴富牽著紅布帶在亭子前開路,李貴祥和李貴銀拉著紅布帶在亭子後押陣。

亭子就是看著大,抬起來其實一點也不沉。因對麵就是謝家村的緣故,高莊村李貴林這輩的男孩子小時候沒少玩過抬八抬大轎的遊戲,故而當下由李貴林喊起、走,竟然都做得還挺妥。

對於李貴林隻給安排了拉紅帶的輕鬆活計,李貴雨極為滿意——他活計不重,卻還走在所有人前,如此他私塾的老師和同窗隻要今兒來看熱鬨,往後就知道他是城裡謝家大房的新親了!

李滿囤同著一群吹打進來後,看一切都準備妥當,便站在彩亭前拱了手笑道:“各位子侄,有勞了!”

話音未落,吹打聲隨即響起,主院婦人們聽到,精神不覺為之一振,心說:來了!

婦人們翹首以待,結果看到最先出來的卻是李滿囤——他得去莊門口看著放炮呢,立刻哄笑道:“滿囤,你也送嫁啊?”

“是啊,滿囤,怎麼是你啊?嫁妝呢,我們來是看嫁妝的,又不是看你的……”

“滿囤,……”

李滿囤生平頭一回遭遇族裡婦人群嘲調笑,一時有些吃不過勁,趕緊加快腳步跑出了主院,結果招來更大的哄笑。

哄笑聲裡,先出來吹打,然後便是李貴雨和李貴富牽引著的彩亭奩儀錄。

“這是貴雨?哇——”李貴雨才剛露頭便就有相好的族人推郭氏道:“郭家的,你兒子這身打扮,看著真是文究啊!”

先拿到綢緞,郭氏原打算給兒子們也都一人裁一身絲綢袍子,但卻被李貴雨攔阻住了。

“娘,”李貴雨如此說:“貴中洗三,謝大爺去桂莊穿戴的是秀才衣冠。我和貴祥現都在私塾念書,受聖人教誨‘溫良恭儉讓’,穿細布長袍正是本分,並不失禮。而穿綢緞,反倒是與咱們家業不合,顯得驕奢。”

聽李貴雨這麼一說,郭氏方才歇了心思,然後給李玉鳳也隻裁了布袍裙。

此刻看到穿著布袍的長子,氣度比旁邊穿著綢緞的貴富一點也不遜色,郭氏內心登時充滿了驕傲——今兒整個雉水城人都將看到她兒子的出色!

錢氏也是激動得滿臉放光——她兒子今兒擱城裡走這麼一趟,先前公羊巷的街坊鄰居們見了得多豔羨。

可惜一會兒她去謝家得坐車,不好拋頭露麵,不然還能讓她們瞧瞧到她的銀頭麵和綢緞衣裳!

至於二房的男女孩子都沒穿綢緞,隻穿細布,錢氏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二房才剛買了人,根本不敢撒手讓買的人一個人上山摘枸杞,郭氏什麼都得自己看著,哪有工夫做衣裳?

聽著周圍族人對自己孫子的誇讚,於氏心裡自是得意——不是元嫡又如何,於氏暗想:今兒紅棗放嫁妝,還不是得靠她親孫子來給紮台型?

貴中倒是元嫡,可他行嗎?

王氏抱著貴中就站在前廊,周圍的議論自也是聽在耳裡。她目光自李貴雨和李貴富身上掃過,然後低頭看看懷裡腦袋已完全長圓了兒子心說:她既已隱忍了十三年,便也不在乎再多等十年。十年後紅棗圓房,萬事自有貴中鼎力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