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骨吸髓(五月初四)(1 / 2)

三月十八李滿囤的生日, 紅棗一早就打發謝文華領著戲班子去桂莊, 她自己則去得晚些——她得讓謝尚當著所有人, 尤其是族人的麵把壽禮呈給她爹娘, 以免她爹娘往後穿狐皮的時候她奶跟人說三到四。

紅棗到時李家三房人和她小姑李杏花一家都已經在了, 陳寶陳玉也在了, 隻她大姑和大姑夫還沒來。

進屋先拜壽。謝尚和紅棗首先呈上壽桃壽麵壽酒一類, 接著呈上玉石碧桃盆栽。

謝尚端著藍地粉彩牡丹花紋的琺琅花盆笑言道:“不惑但從今日始,知天猶得十年來。蟠桃捧日三千歲,古柏參天四十圍。”

“嶽父, 家父命我代呈這盆玉石碧桃盆栽為您賀壽!”

過去幾年,李滿囤頗見了不少世麵。他看眼前的盆栽葉翠花紅,九個拇指蓋大的小桃子個個粉白飽滿, 嬌嫩欲滴, 便知玉石成色極好,價值不菲, 連忙雙手接過, 直道生收。

其他李氏族人見狀也是嘖嘖稱奇。李滿園更是直言不諱道:“這玉石桃樹我在府城從沒見過, 想是隻有京城才有!”

“這樹必是謝老爺從京城捎回來的。大哥, 你好福氣啊!”

李滿園讚得情深意切, 李滿囤聞言自是高興,他轉身便把玉石盆栽放在幾案上供著的金魁星旁邊。

李高地看看金魁星又瞅瞅玉石盆栽, 心裡很不得勁——去歲他過六十大壽,紅棗公婆一點表示都沒有。

看李滿囤擺好盆栽, 謝尚接過紅棗遞來的衣包後又道:“嶽父, 這是我和紅棗孝敬您的壽禮,祝您壽比鬆山歲歲青,福如雲海轉轉高!”

李滿囤看是衣裳也沒當回事,接過後爽快笑道:“尚兒有心了。”

紅棗也把手裡的衣裳包遞給王氏,順帶拉了拉她娘的衣袖。

王氏會意,笑道:“這一大包衣裳,我瞧瞧!”

說著話,王氏打開手裡的包袱,看到裡麵隨著包袱解開而自動展開的狐裘,王氏吃驚得低呼一聲:“狐皮鶴氅?”

見多了紅棗和謝尚的雪褂子,現王氏也能一眼瞧出狐狸皮了!

李滿囤聞言一愣,轉即打開手裡的包袱後,看到也是一件長毛皮袍,不覺喃喃道:“這也太貴重了!”

似謝子安給的玉石盆栽,李滿囤參照玉石頭麵估價,大概在百五十兩銀子左右——李滿囤覺得他年底給親家回禮還回得起,但這一件狐裘,最少也得二百兩以上,而且還是兩件,這就是四五百兩銀子了,都抵他莊子一年的收入了。

“娘,”紅棗笑道:“這狐皮是年前我婆婆聽說我在收狐皮而特地拿給我的,說是去冬我公公在京新收的。”

“你和爹就放心穿吧!”

聽完狐皮的來曆,李滿囤和王氏知曉紅棗送這狐裘是得了公婆允許的方才放了心,但王氏依舊附和男人道:“尚兒,這狐裘實在太貴重了!”

謝尚笑道:“嶽父、嶽母,紅棗早有心給二老做身皮袍了,她自前年府城的鋪子開張後就讓人收,隻一直沒有收到。”

“去冬我爹在京機緣巧合忽然收了好幾件狐裘,

如此我娘便與了紅棗這兩件。”

“嶽父嶽母,這也該是紅棗孝敬您二老的心誠,該您二老穿狐裘,不然如何能趕現在就得了皮裘呢?”

“您二老就收下吧!”

李滿囤和王氏推脫不過終收下了皮裘,李氏族人見狀少不得又恭維起來。

人群中心的李高地則心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感情在謝尚眼裡他是不該穿狐裘的了!

於氏不用說更是鬱悶得想撞牆。她至今想一條紅綢裙子而不可得,而繼子夫妻卻穿上有錢也難買的狐狸皮了。

李貴雨年後已經十六了,但還沒能背下《五經》,而今春開筆做文章,他也深刻得感受到腹內空空,有心無力。

李貴林說他是書還沒讀懂背透,時文也背得太少的緣故。

李貴雨心知李貴林說得沒錯,但卻深感絕望——再有兩年、至多三年他必是要家去種地了!

他實在很不甘心!

李貴雨完全搞不懂紅棗為什麼能這麼好命?

乳臭未乾的與人做媳婦就能得丈夫喜歡不說,公婆也縱著她把銀子幾百兩幾百兩的往娘家搬——簡直聞所未聞。

李貴雨打量紅棗。他看紅棗今兒穿了一件和謝尚一樣的紅底金繡團花牡丹的袍裙配上頭上一套足金紅玉牡丹頭麵和脖頸處金項圈上掛著的青色美玉無奈歎了一口氣:紅棗身上怕是隨便拿出一件東西來都夠他再念十年書了。

陳玉就坐在李貴雨旁邊,他聽到李貴雨的歎氣不覺撩起眼皮斜了他一眼。

城裡念了三年書,陳玉終於理解了他娘想他進城的苦心——雉水城的繁華都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的說話行事,和他們青葦村完全不同。

陳玉喜歡雉水城,他不止自己想留在雉水城,而且還想他哥陳寶也留下。

他哥陳寶今年已經十八了。年前他爹就已說了讓他哥再念一年,今年十月就家去娶親生子。

他爺奶年歲大了,他哥得趕緊給他爺奶生個重孫子,如此他爺奶到了地下也不用受苦了——據說見了重孫的人都是閻王老爺的坐上客,即便生前有啥過失,也不會過堂審訊,就能直接投個好胎。

陳玉不想他哥回青葦村,但奈何他家城裡沒營生。

陳玉鄙視李貴雨的無病呻吟,心說李貴雨在一家子搶了他大舅的家產後還有啥不滿足的?

近城的二三十畝地呢,有錢都沒地買去!

李玉鳳站在人後雖然沒看到謝尚和紅棗送的壽禮,但從兩人的言語和族人的驚歎中還是知曉了禮物價值不菲,不覺往牆角退了退:曾被頂在輿論風口浪尖的李玉鳳現一點也不想引人注目。

跟著她爹李滿倉賣了一年的菜,李玉鳳已然明白富貴如謝家隻是鳳毛麟角,城裡大部分人家的日子過得也是精打細算。

似她將來能有兩套宅子收租,然後再有路邊小鋪維持生計,便已蓋過城裡許多統共就隻幾間房屋一日不做一日不食的人家。

李玉鳳覺得在她作了搶婚書那樣的大死後還能有現在的日子已是難得,她實不想再去礙紅棗的眼,以免節外生枝。

雲氏是三月十六進的京。時會試還在考,而謝子安作為閱卷官和考生一起被關在貢院。所以謝尚三月三十收到的京裡來信是由雲氏口述,謝承華代筆。

雲氏在信裡大力讚揚了薑糖片。進京的路上謝奕沒事,反倒是雲氏暈船,吃了不少的薑糖片來緩解反胃。

謝尚見信自是高興,和紅棗致謝道:“紅棗,還是你有心。娘寫信來誇你呢!”

紅棗笑應道:“若不是大爺顧惜手足,我也想不到。”

謝尚笑道:“那咱們這回算是無心插柳了?”

紅棗點頭:“可不就是!”

“而且往後咱們的糖鋪又將多一樣薑糖片了!”

紅棗想法挺好,但不想是這時節沒有嫩薑了——她家冰窖存的一點隻夠自家吃,而老薑做薑糖片有渣,口感不好。

紅棗不想壞了鋪子名聲,便不打算做。

反正她現也不急等錢用。

天還不算熱,紅棗時間多便每每的和謝尚去謝家村騎馬。

這天紅棗在細水河岸邊看到久違的薄荷,忍不住大喜——還有比清涼的薄荷糖更適合夏天的糖嗎?

第一批薄荷糖做出來,紅棗給午後家來的謝尚嘗了一顆,自己也跟著吃了一顆。

謝尚頭一回吃薄荷糖,不是一般的驚豔。

“紅棗,”謝尚問道:“這什麼糖?怎麼吃起來這麼清涼?我原本有些困,但吃了這個糖,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紅棗含著糖笑道:“這是薄荷糖。”

謝尚訝異:“薄荷?”

紅棗解釋道:“大爺,薄荷是一種藥草。似我娘家先前喝不起茶的時候便尋了薄荷家來泡茶。這薄荷有清涼解暑的功效,我先前在家常用。”

“昨兒騎馬瞧到,我便讓人割了些家來做糖,看看能不能賣!”

“好賣!”謝尚鼓掌道:“一準好賣!”

“夏天晝長夜短,人易犯困。午後吃顆薄荷糖消困倦,挺適合讀書人!”

吃完薄荷糖,感受到嘴裡的清新,紅棗覺得她今晚她可以炸盤蒜香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