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保健操(十月二十)(1 / 2)

八月十三紅棗回娘家, 王氏又舊話重提問起謝允青娶親的事——一個女人在婆家過得好不好主要取決於公婆、丈夫、兒子和妯娌幾個因素。

王氏眼見謝家大房又要娶親, 而且還是娶一個過門後就立刻圓房, 可能馬上生產的親, 自不免要關心一回女兒的新妯娌——紅棗雖說當家, 但王氏自己曾吃過妯娌的大虧, 便頗擔心謝允青的媳婦母憑子貴欺負她家紅棗。

紅棗想想回道:“娘, 我聽說女方隻比我們三房大哥小兩歲,即便今年不成親,明年一準地也要辦事。”

“現沒動靜, 估計是在等,等我們大老爺十月份交了官印,進京述職後榮歸家來再辦!”

“不然我們大老爺還在任上並不能家來!”

王氏不解道:“可你和你女婿成親的時候, 大老爺也在任上啊!”

“你兩個還是宗子宗婦呢!”

紅棗心說很快就不是了!

謝家宗子今後到底是謝允青、謝允芳還是謝允茂或者謝允榮現還不知道, 但一準不會是謝尚了,連帶的她也不是宗婦了!

紅棗倒是無所謂什麼宗婦——她現又不差錢, 根本沒必要通過管家來斂財, 反倒白吃許多辛苦。

她隻是替謝尚感到不值。

謝尚留在本地就是因為他生為承重孫得替大老爺為老太爺儘孝的緣故。

結果現就因為老太爺、大老爺想給她公公早夭的兄長續香火, 謝尚十六年的宗子位置就得讓賢?

先前的疼愛呢?

難不成都是假的?

紅棗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即便老太爺、大老爺都為了那個大伯而不疼謝尚了, 那麼她公婆呢?

她公公真會為了一個才出生的小兒子而這麼對待自己一手養大的長子?

但當著她娘, 紅棗依舊笑臉如花道:“娘,我成親時我們大老爺才剛到任, 而現在卻是要致仕了

。這怎麼能一樣?”

王氏聽後方才罷了。

回家的路上,紅棗問謝尚:“大爺, 其實老太爺、大老爺原本想過繼的人是你吧?”

老太爺年歲大了, 紅棗不以為他會舍得丟棄教養多年的謝尚,再重頭教養一個繼承人。

謝尚聞言一愣,紅棗見狀便自以為猜到了真相,低聲道:“所以,大爺,即便沒有二弟,你原也是要兼祧兩房的!”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語氣了。

紅棗喃喃道:“隻是誰也沒想到,娘會再生一個二弟。所以這盤棋全亂了!”

想明白了緣由,紅棗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了——按照律法,隻有獨子才能兼祧。而兼祧,謝尚依舊能管她公公叫爹,但出繼,卻是得改口叫叔了。

這一點,想必謝尚和她公公都不能接受,所以才有了現在三房的攪和。

兼祧?謝尚想了想沒有否認——他現也不知道在有二弟之前,他爹、他爺、他太爺爺是否有個類似打

算?

畢竟他們對於給自己娶紅棗接受得特彆快,而兼祧是可以娶兩房正妻的。

看謝尚瞧著自己不說話,紅棗又問:“大爺,爹是什麼時候跟你商量這件事的?”

“是上回家來去赤水城的時候嗎?”

事情並不似紅棗想的那樣,但謝尚不想多說,遂低聲阻止道:“紅棗,你彆再問了。”

“總之,我不過繼,我一定不過繼!”

若真沒想過被過繼,又怎麼會給自己催眠強調呢?紅棗憐憫地看著謝尚道:“好!咱們不過繼!”

“咱們這就去京城去找爹娘!這宗子宗婦誰愛做就給誰做去!”

聞言謝尚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果然!

紅棗凝視謝尚半晌,忽握住謝尚的手輕聲道:“大爺,你現留在這裡一定是舍不得爹的半生心血吧?”

“不然,你早就可以跟娘一起進京了。”

“娘也還蒙在鼓裡,啥都不知道吧!”

“大爺,你既然早就已經拿定了主意,為什麼還不早做決斷?”

“大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紅棗雖然想岔了,謝尚苦笑:但也不算全錯。

他現可不就是下不了決心嗎?

“紅棗,”謝尚低下頭道:“你讓我再想想!”

紅棗點頭:“好,但得快!大爺,你得在三房大爺成親前儘快拿定主意!”

“咱們實沒必要與他們多加糾纏!”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紅棗自不願意再過這種有50%概率被人隨時掃地出門的日子——說好的同甘共苦,可不是這個共同法!

她得敦促謝尚儘快拿定主意。

她個人傾向於撂挑子不乾——她挺喜歡她公婆的,並不願意以後對著一個陌生的牌位叫爹。

此外她早就想去府城、京師轉轉了,而不是整天窩在雉水城演二十四孝。

但從謝尚的反應看,紅棗歎氣:十之八九還是要

留下。

畢竟謝尚一個人扛這秘密都扛快兩年了。隨著時間加深,謝尚的付出越多,自是越不能走了!

現拿決定,可能還有些走的機會。

紅棗說得在理,謝尚進家後雖麵色如常,但當夜晚回到臥房後卻整哭了一宿——謝尚把他從小到大跟他爹娘在一處的情景都回想了一遍後方拿出紙筆給他爹寫信。

謝尚終是下定了決心:這是他爹威風了半世的家業,他決不拱手讓人!

以後口頭不能叫就不叫吧,他心裡叫也是一樣!

至於死後,謝尚咬牙,他見到閻王老爺,必是要問問這弟弟不與早夭的兄長繼嗣是不孝不悌,那做兄長為自己的身後香火強拆弟弟的父子天倫又是哪門子的孝悌?

哭腫了眼睛,啞了嗓子,不能見人。早起謝尚便稱病不出。

紅棗早飯時沒見到謝尚便打發人去前院問。

顯榮親自跑來回說謝尚身子不適,想多躺躺,然

後又說不嚴重,不用請大夫。

紅棗琢磨著謝尚必是為昨兒的話兩難,心中憐惜——謝尚寶寶說到底隻是個十六歲的青蔥少年,現被迫做人生的重大抉擇,確不是一般的苦逼。

紅棗挑了鍋清淡的生滾魚片粥和一碟子蜂糖糕和素菜包子讓顯榮拿給謝尚,囑咐他怎麼也要看著謝尚吃些。

紅棗吃完早飯後,獨自一人去五福院請安。

老太爺沒看到謝尚,立關心問道:“尚兒媳婦,尚兒呢?怎麼沒來?”

紅棗道:“回老太爺,大爺早起說頭疼,想再躺躺!”

“頭疼?”老太爺訝異:“好好的,怎麼就頭疼了呢?昨晚來請安還是好好的。難不成夜裡受涼了?我瞧瞧他去!”

紅棗見老太爺的關心不似作偽,心中也是歎氣。

虧這一家子父子,紅棗腹誹:還都是這世的高級知識分子,瞧這被封建迷信給禍害的,一個個放著好好的安生日子不過,非要折騰給個死了三十多年的人

過繼兒子,生生演出這一場情感倫理大戲,簡直不能更作!

媽的,這男人平時不作,但凡作起來卻是比女人還厲害!

瞧這事給整的,真是想破了她腦袋,也不能想到。

不服不行!

謝子平同他的四個兒子其時已經來了,見狀站起身道:“爺爺,我攙您去!”

“不用,”老太爺擺手道:“你把你昨兒那篇文再重做一遍,我去瞧瞧就來!”

老太爺進屋時,謝尚猶蒙頭躺在床上。

聽說老太爺來了,謝尚不好再躺,隻得坐起身,揉著眼睛嘶啞問道:“太爺爺,您怎麼來了?”

老太爺看到謝尚的腫眼睛,心裡立刻一顫,嘴裡隻道:“我聽你媳婦說你頭疼,所以來瞧瞧。尚兒,你爹娘現都不在身邊…”

聽到爹娘兩個字,謝尚再忍不住,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

老太爺趕緊抱摟住謝尚的肩安慰道:“尚兒,彆哭,快彆哭了,…”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看到一向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謝尚情不自禁落下的眼淚,謝老太爺心裡著實很不好受。

一眾子孫裡謝老太爺最中意最驕傲最疼寵的就是大孫子謝子安了。謝尚作為謝子安的兒子,天生跟謝子安一張臉,老太爺對他便就跟旁人不同——他拿謝尚當幼年謝子安親自教養。

老太爺見不得謝尚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跟著也落了淚。

真是作孽啊!老太爺一邊哭一邊想:他都已經夭了一個長孫了,難不成還要再傷兩個孫子的心?

這子遠的後事,真的就隻有過繼這一個法子嗎?

老太爺年歲大了,跟著伺候的老管家和顯榮見狀慌忙上前解勸,謝尚方才漸漸收住了淚。

“太爺爺,”謝尚拿帕子給老太爺擦臉道:“您彆哭。我已經給我爹寫好了信。一會兒就讓人寄去。”

“信呢?”老太爺問:“拿過來給我瞧瞧!”

顯榮連忙拿來炕桌上的信,老太爺瞧了一遍,點點頭——但凡尚兒能寫這封信,已是至誠至孝,不辜負他多年來花在他身上的心血。

老太爺撕拉一聲把信撕成了兩半,然後四半、八半、十六半,最後喚人道:“拿火盆來!”

謝尚…

看著白色的信紙在火苗的舔舐下化為灰燼,老太爺撚須道:“這事往後都彆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