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保健操(十月二十)(2 / 2)

“尚兒,你爹和你爺那兒我寫信去說,冬節開祠堂,我也當眾說:等我走的時候,讓你爹和你爺把你大伯的墳遷到我跟你奶的合葬墓前麵,墓碑也刻上他的名字。這樣後世子孫但凡給我燒一張紙,我就分你大伯半張。”

“如此你大伯在地下就不怕沒人祭祀沒錢花用了,而你跟你爹也不用分開了…”

“太爺爺,”謝尚感動得又要哭了…

“乖,可彆再哭了。”謝老太爺抬手半摟住謝尚的肩嚇唬道:“明兒過節,你眼睛要是這樣腫著,可

要怎麼走到人前?”

“顯榮,拿個鏡子來給他照照!”

子遠早夭的因是他,謝老太爺暗想:果也當是他——他自己的因果自當自己擔,又何苦再拖累兩個孫子,讓他們替他還債?

謝尚終於不哭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捂著眼睛道:“太爺爺,您先回去歇著吧。我沒事,洗把臉就好!”

老太爺拉過謝尚的臉仔細看了一回道:“你這眼睛得用涼水敷…”

看著謝尚整吃了一砂鍋廚房新煮的魚片粥,老太爺方才回到自己的五福院。

謝子平父子看到老太爺進來趕緊都站起了身。

老太爺慈祥地抬手招呼道:“坐,都坐。子平,你文章做怎麼樣了?拿來我瞧瞧。”

對於能準確拿捏大孫子謝子安痛處的謝子平,老太爺的態度和早前一般無差。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老太爺暗想:子平好心計,不言不語生出這個過繼的主意,不說謝子安父子無

計可施,就是連他都禁不住動心。

如此也算孺子可教了。

而尚兒的脾性也到了磨礪時候——這麼大一個人了,還掉眼淚。官任上這麼嬌氣可不行。

第二天中秋,謝尚的眼睛雖說消了腫,但因哭狠了,見光就疼,嗓子也啞著,家宴隻得報說生火眼缺了席,宴席隻紅棗一個人去。

老太爺既擔去了謝尚大伯的身後事,謝尚還是長房嫡長孫,紅棗就得繼續乾好謝家這個宗婦。

對於不能撂挑子紅棗不說沒有遺憾——謝家的水太深。外麵看似平靜無波,祥和一片,但水底卻不知隱藏了多少個核彈?

似這一次,一個給死了三十多年的人過繼就差點拆了謝尚和她公婆的父子、母子親情,給謝尚的情感傷害堪比核爆——愣是逼得一向好強的謝尚哭成傻逼。

這回算是有老太爺給力挽狂瀾了,但下回呢?

坐在首席首座的宗婦椅上,紅棗的目光從眼前一張張粉撲撲笑吟吟看似慈眉善目人蓄無害的笑臉上劃

過,心裡想的卻是下一個核彈會在哪裡開炸?這幾桌人裡誰又會生出什麼幺蛾子?

怪不得俗話都說“創業難守業更難”。完全看不出一絲端倪的紅棗不由地心生感歎:過去這些年她公婆能守住這份家業著實不容易,瞧謝家人這份不聲不響的爭產手段,比她奶那咋咋呼呼的明搶不知強了幾百萬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虧她以為她公做了翰林,就能背靠大樹好乘涼,高枕無憂。

她真是太天真了!

散席回家,紅棗看到謝尚躺在炕上,眼睛蓋著拿細宣紙剪的浸泡過茶葉水的簡易眼膜,便問顯榮:“大爺吃過飯了嗎?”

顯榮:“回大奶奶,大爺用過飯了。”

紅棗聞言放了心,近前推了謝尚一把道:“怎麼剛吃完飯就躺下了。坐起來!”

謝尚昂著頭頂著兩個滴著水的眼膜坐起來。紅棗看得好笑:“你眼又不腫了,還敷?”

謝尚沙啞道:“敷了眼睛清涼,疼就好些!”

唉,嗓子也哭啞了,不能多說話!

想著茶葉確有清涼的作用,紅棗就不管了。她掏出手帕子替謝尚擦去眼膜滴下來的茶水。

想著老敷著茶水眼膜也不是事,紅棗想想道:“大爺,我替你按按眼睛吧,看你的疼是不是好些?”

謝尚驚奇:“你還會按眼睛?”

隻會做眼保健操的紅棗自信言道:“試試吧!我平時繡花繡得眼花了就揉揉,感覺有點效果!”

謝家有專門的針線房,不用紅棗做針線。但作為一個當家奶奶,基本的刺繡針法卻是得會的。不然如何能評判針線房工作的好壞,給她們提批評提要求?

繡花針特彆細,而絲線比針更細,所以刺繡比念書還費眼。紅棗每回刺繡完都覺得頭脹眼花,得做兩回眼保健操才能緩解。

紅棗第一回給人按眼睛。她必得先在自己眼睛周圍找到穴位後方才到謝尚臉上嘗試。

找到一個位置,紅棗就問謝尚酸不酸。

謝尚一開始不知道紅棗為什麼要問酸這個問題,直等紅棗按到某個部位,他感受到熟悉的酸脹,他福

至心靈,想起那年他嘔吐郎中來給他找的止穴位。

一想到當年嘔吐的情由,謝尚神經性的乾嘔了一聲,把紅棗唬得收回了手——她教謝尚做個眼保健操,怎麼就把人給按惡心了呢?

她剛到底是按那裡了?

謝尚自己掐著穴位緩了口氣,方道:“紅棗,你是想給我按眼睛上的穴位?”

“穴位?”紅棗聞言大喜,心說謝尚知道穴位,這學眼保健操就容易了。

謝尚嗓子不好,說話費勁。他知道紅棗要找的是穴位而不是亂按後,便隻道:“紅棗,我知道怎麼找感覺了,你再給我按按!”

紅棗依言給謝尚在臉上找了一回,找到了穴位後按住替謝尚揉了一會兒,然後便道:“大爺,你來按住這裡,然後跟我一樣揉。”

謝尚不動:“紅棗,你說你替我按的!”

紅棗不為多動:“剛我不是已經替你按過了?現該你自己按了!”

“再說你可是以後要做官的人。難不成你往後在

官衙看書看累了,也叫我去給你按?”

“大爺,自會自便啊!”

謝尚說不過紅棗,隻能伸出手來委屈地自己按了…

前世經過億萬人親身實踐過的眼保健操的效果不是吹的,謝尚自眼睛好後每逢讀書習字累了做一回眼保健操,都有眼前一亮的效果。

謝尚覺得紅棗按的幾個穴位奇效非凡,便請教了老太爺跟前常走的仁濟堂的東家趙館主。

趙館主仔細問了一回後便連叫高明,和老太爺道:“老太爺,這按摩眼睛的法子我雖是頭一回見,但這幾個穴位後常按揉確是有明目的功效。”

“您得閒也自己按按,一來可以明目,二來能活動手指…”

至此老太爺也跟謝尚學做眼保健操,而謝子平父子見狀也都跟著學…

中秋剛過十天,謝子安忽然收到老太爺的親筆信,不禁心生躊躇——先老太爺有什麼話可都是讓謝尚代筆。

拿著信,謝子安不敢打開,就怕看到他不想看的消息。

三十多年過去了,謝子安猶記得他有個叫謝子遠的哥哥。

有時夜晚做夢謝子安會夢到他站在床前看他——做夢的時候謝子安能知道自己在做夢,夢裡的場景就似他曾經經曆過無數次一樣的熟悉,生不起一點恐懼。

就是每次都沒能看到他的麵目,以至於醒後謝子安總是有一些後悔——他又沒跟他哥說上話。

謝子安很想問問他哥為啥總來找他,但總問不上。謝子安隻能按照和尚道士的說法逢年過節多給他哥燒紙,讓他在地下有錢用。

比起謝子遠,謝子安心裡自是更親兒子謝尚。謝子安可從沒有把謝尚過繼給他哥的想法,即便有了謝奕也一樣。

謝子安不肯過繼兒子給謝子遠,但多的人想過繼——謝家大房長子嫡孫的名號可謂是十足真金,整七成的家業,幾萬畝地呢!

朝廷以孝治天下,謝子安再厲害,也扛不過有心人拿孝悌做文章——作為一個天下士林表率的翰林,在兄弟們都提議給早夭的長兄繼嗣的時候能說不嗎?

這要是被禦史台彈劾了,那真是要被萬夫所指,天下人給活活罵死!

謝子安不甘心將他多年經營拱手讓人,更不甘心自己的兒子管彆人叫爹——他親大哥也不行。

如此兩難之下謝子安方才在謝子平當眾提議過繼時使了緩兵之計——能拖一天是一天,這是謝子安的無奈之舉。

當時一起在場的謝尚卻以為根本拖不下去。但凡有風聲漏出,謝子安也會被彈劾在兄長承嗣問題上故意拖延、為己謀利——特彆是最後過繼的人年歲比他還長的時候。

這要跟人如何解釋為什麼早年不過繼呢?

謝子安知道謝尚慮得更周詳,但他拒絕深入去想,隻氣急敗壞地問謝尚:“那你的意思是讓我把你過繼出去,還是你弟過繼出去?”

謝尚張口結舌…

憶及往事,謝子安深歎一口氣,兒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斷,再不似小時那樣聽他說啥就是啥了!

摸出六個銅錢占了一卦,占得一個上上,謝子安方才拿小銀刀慢慢裁開了信封。

一目十行看完信,謝子安心舒一口氣,然後便起身對著雉水城方向磕了三個頭。

老太爺到底還是偏疼他父子的——重重感激之外,謝子安心底還湧起陣陣喜悅…

九月二十六,紅棗生日。謝尚替紅棗打了一頂折枝牡丹的皇冠,皇冠中間還鑲嵌了一個碩大的紅寶石,看著實不是一般的富貴堂皇。

紅棗喜歡得不行,當即把自己收藏幾年的寶石都拿給了謝尚。

謝尚見狀頗覺好笑:“紅棗,明明是你的壽誕,該我與你送禮,你怎麼反倒把你的寶石都給了我?”

紅棗笑道:“大爺,這寶石我收著沒用,隻有擱你手上才能完全展現它們的光彩!”

謝尚聞言自是得意,點頭道:“那倒是!”

謝尚自叫顯榮上前收了寶石不提。

做了一個月的眼保健操,感受到眼保健操的好處,老太爺在管家來問今年冬節要做哪些布施的時候言道:“尚兒,你替我把這個按眼睛的法子拿紙畫了,然後刻印一千張,散給咱們這城裡各個私塾學堂,教孩子們從小學了護眼…”

教人醫病是極大的功德。老太爺年歲大了,就喜歡到處撒錢做功德修來世…

謝子平見狀自是嫉恨——時至今日,老太爺還是偏心謝尚。有這種隨喜功德的機會都給謝尚…

李貴銀給他爺李春山送節禮的時候,正看到謝家小廝來李貴林學堂送新印的眼保健操傳單。

自八月節得了紅棗送的十個騎馬將軍華容道後,李貴銀陸續收到李滿園拿來的銀子,足有六十兩——錢多有這個奸商,他把華容道囤著賣,一個節隻放三四個出來賣,以致至今手裡還存了兩個,準備這個冬節再撈最後一票。

李貴銀極感激紅棗對他的幫襯,他一聽說是謝老太爺做好事,便立刻跟著討要幾張——李貴銀打算拿回去貼到自己的擔子和李滿園錢多有的騾車上給更多

的人看。

那小廝巴不得趕緊完了差事,現見有人討要,立拿了一遝,足有三十來張與李貴銀道:“銀大爺,這紙上的法子確是於人的眼睛有莫大的好處,您多拿些與需要的人發發!”

李貴銀一貫熱心,自是一口答應——他三叔說跟他加價買華容道的都是府城書院的人。

讀書費眼,李貴銀想:到時讓他三叔拿給府城書院的人就是了!